2009-03-18

焦建

奥巴马再次说“不”

经济观察网 记者焦建 “对不起，我的嗓子被愤怒堵住了。”

16日，奥巴马在白宫会见小企业代表。演讲开始时，他却说，在正题之前，他想说说AIG的事。就在这段“即兴演讲”中，他激动的失了声。

此前一天，已经因为经营困境累计接受超过1700亿美元政府救助的AIG决定，它应该向公司部分高管支付2008年奖金1.65亿美元。AIG说，根据公司与高管先前签订的合同，如果拒付奖金，公司将遭起诉。而假如它失信于雇员的话，“AIG复苏的过程将变得更加艰难，而政府也将无法收回投资。”

再一次，奥巴马向这种不顾形势的巨额分红说了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难理解AIG的衍生性商品交易员们凭什么拿奖金？他们怎么向维持这家公司运转的纳税人交代﹖”奥巴马认为，这不只是奖金的问题，而是基本价值观的问题。“所有人，从普通百姓到华尔街再到华盛顿，都要遵守同一个规则。”

但在相信“贪婪是好的”的华尔街大佬那里看来，事情显然并非如此。所以，这既不是奥巴马的第一次说不，很可能，也将不是最后一次。

不发不行？

AIG的这笔奖金，主要是发放给曾经与其签署过推销该公司金融衍生工具的合约方的佣金，这些合约方包括法国大银行兴业银行和德国的德意志银行。从法律上说，这些合同具有法律效应，而美国是法制社会，政府的确无法阻止AIG履行合同。

也许是为了防止“闲话”，AIG此次在发放奖金之后向媒体公示一份“白皮书”：按照合同，AIG有义务在3月15日前向金融产品部门职员支付1.65亿美元奖金。至此，AIG金融产品部门职员2008年奖金共计2.2亿美元，公司去年底已支付其中的5500万美元。

AIG首席执行官爱德华·利迪14日致信美国财政部长蒂莫西·盖特纳说，外界律师告诉AIG，根据公司与高管签订的合同，AIG有责任支付奖金，如果拒付，将遭起诉。

利迪在信中说，公司眼下深陷困境，为奖金放行是“艰难且令人讨厌的”举措，但“说实话，AIG也束手无策”。

AIG在白皮书中还说，AIG将努力减少2009年高管奖金，相信削减程度最小可达30％。利迪说：“我们相信，2009年在减少高管合同薪酬方面，公司将具备很大灵活性。AIG将全力以赴这样做。”

AIG还保证，原定一次性发放给50名最高管理人员的2008年总计960万美元奖金也有所调整：利迪和其他6人放弃奖金，其余人眼下得到960万美元的一半，即平均每人约11.2万美元；今年7月14日再补发总额的四分之一；最后四分之一奖金将在9月15日拿到。

但上述奖金发放的前提是，AIG必须达到政府为公司金融问题的解决而设定的预期目标。

“AIG正寻找其他方式，偿还美国纳税人为金融产品部门管理人员‘支付’的奖金。”利迪说。

但他警告，如果政府进一步减少高管薪酬，将有损公司今后发展。

“AIG眼下代表美国纳税人利益，如果员工认为，他们的薪酬将持续受到财政部强制调整，公司将不再吸引和留得住那些最好、最有才华的管理人才。”

奥巴马说“不”之后

奥巴马表示，在过去六个月里，AIG已经从美国财政部获得了大量援助资金。他要求财政部长盖特纳“要充分利用好援助资金的杠杆作用，务求每一分收入都配抵这些资金，给美国纳税人一个交代”。

随后，一位白宫官员透露，由于AIG把1.65亿援助资金用作员工分红，政府将暂停支付300亿资金。“在AIG已经是通过纳税人的钱才能生存的情况下作出这样的员工分红是完全不可接受的”，财政部将在新的援助方案中增加条款，向纳税人作出交代。

白宫发言人罗伯特·吉布斯称，奥巴马和其他政府官员进行了艰难的讨论，希望能给AIG高管施压，让他们放弃这笔奖金。他说：“任何接受奖金的人都应该仔细想想，在公司业绩这么差的情况下，这么做究竟是否合适。”

奥巴马说，他已经让财政部长盖特纳寻求所有法律途径阻止该公司的奖金发放。他还说，他将和国会一起努力对有关法律做出修改，以防止这类事件再度发生。

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劳伦斯·萨默斯先前说，根据现有协议，政府无权阻止AIG发奖金。

就在奥巴马痛批AIG之时，纽约州首席检察官安德鲁·库莫也表示，将传审AIG，要求其提供更详细信息，包括奖金收受者名单。

两党议员也纷纷对AIG发放奖金表示不满。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正在筹备李迪的听证事宜。委员会本打算周三就政府援救一事质询李迪，但现在根据众议院议长佩洛希的指示，又多了一个“新任务”，那就是寻求有没有追回AIG已发放奖金的途径。

奥巴马认为，“奖金事件”显示政府需要全面改革金融监管制度，比如设立某种解决“问题金融机构”的机制，以使政府在类似“奖金事件”出现时能同时保护纳税人和金融系统。他说，政府打算与国会一道为实现这一目标努力。

奥巴马的苦衷

AIG即将分红的消息传来，有评论这样描述，“人们有这样的一种感觉，熔岩正在沸腾，火山即将喷发。”

政治评论员Robert Creamer说，“想像一下，当AIG的CEO说起‘契约责任’的时候，美国汽车工人产业联合会的工人们，会有什么感觉？看起来，金融业部门的大佬们在针对自己和美国其他产业的时候，采取的是不同的评判标准。”

曾在克林顿时期任职白宫的民主党分析师Doug Schoen表示，“奥巴马政府最怕的是矛头从AIG转向他的经济政策，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肯定会非常糟糕。”不过Schoen认为，到目前为止，奥巴马政府在平息民众怒火上做得很成功。

“他们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民众越来越不愿相信，他们现在最不想做的，恐怕就是为AIG的奖金事件作辩解了。”

AIG的“奖金门”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它正好说明联邦政府的援助计划是错误的。纽约大学教授Paul C. Light说，此类事件激起民愤，这是普通美国人可以看到的事情，人们不知道信贷危机的内幕，但是他们知道奖金事件，正是这种事情对将来任何援助行动构成破坏。

分析人士表示，一旦接受政府巨额援助的AIG发放高额奖金，将使奥巴马陷入困境，他将很难向国会提出投入更多救市资金的要求，同时，也会影响其经济复苏计划的其它部分。因此，奥巴马和他的高级助手们正在努力和AIG此次“不智”之举划清界线，以此来激发民众对他救市的信心。

当天，美国皮尤研究中心进行的最新民调显示，奥巴马的民意支持率已经从上月的64%下滑到59%。但大多数受访者表示，奥巴马已经为挽救经济尽了全力，只有极少数人认为他让经济情况变得更糟。

但在此次美国大选中，奥巴马拿了华尔街的很多政治捐款。“总不能一只手拿钱，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打人。被逼急了，华尔街还可能反戈一击，要求奥巴马退回政治捐款，他怎么办？……拿了人家的钱就没有办法了。华尔街的报复心很强，得罪了他们日子不好过。华尔街出来的一位部长曾经警告过克林顿，得罪了华尔街就不要想当总统。”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教授朱伟一分析说。

另外，奥巴马任命的财政部长盖特纳和证交会主席夏皮罗也都是华尔街的人。新任财政部长还有漏税的“前科”，在此条件的限制之下，盖特纳如何能够理直气壮地批评华尔街？

“贪婪是好事情”

1987年那部让迈克尔道格拉斯获得最近男主角的电影《华尔街》中，他的一句口头禅就是：“贪婪是好事”。

“这成为了之后13年里所有的美国金融业从业者的座右铭，不仅如此，它还成了绝大多数美国经济及政治界人士的对话根基。最终，这句话延伸成为了——‘市场就是一切’的布什年代哲学。”政治评论员Robert Creamer评论说，“真正重要的事情是，AIG的红利丑闻，象征着华尔街以及整个美国经济精英圈子的文化，都需要一场根本性的变革。”

2008年年底，华尔街共发出184亿美元的年终奖，虽较2007年的329亿美元下降了44%，但仍然相当于2004年的水平，而且奖金的实际下降额只有36.7%——因为大量裁员，分钱的人也少了，2008年，华尔街的从业人员人均分得112000美元的年终奖。

今天的薪酬体系主要要追溯到70年代。那时投资银行就像是合伙的律师事务所，利润在自己人中分掉。没有股份的雇员则领到一份透明的奖金。这样风险被控制在一定限度，因为作为主要所有者的合伙人更愿意执行保守的政策。

赌注越大，分红越丰，这是投行业中一条不成文的经验。仅仅在20年间华尔街银行的分红就从总计19亿美元(1985年)上升到最高的2006年的341亿美元，增长率为1695%。高管们的薪酬往往是底薪的10到20倍。

这个薪酬体系的效力如同“火灾加速器”，德国大保险公司Münchener Rück 老板尼古劳斯·冯·博姆哈特说。但是点火的却是别人。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瑟夫·斯蒂格利茨认为这个纵火者的名字就是格林斯潘。当他1987年当上美联储主席后，一个炙手可热的时代开始了。

这些投资银行把越来越多自己股东的资金投入到不可靠的生意中，大量获取利润，不停地继续。它们渐渐脱离了真实世界，遁形于一个虚假的世界，唯一要紧的只是成交额，谁冒了高风险谁就可以在接下去几年生活无忧。

“他们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如果他们冒险进行了，他们获得奖金。如果没有，那是股东的问题。这个机制是引发金融危机的罪魁祸首之一。”

数周之前，金融行业的一个机构还在警告说，不要设奖金上限。“绩效奖金是这个节奏迅速、压力巨大的产业的一个重要和必要的组成部分”，《华尔街日报》写道。它警告道：“取消它会阻碍经济繁荣。”而这篇文章的标题也恰好是：“贪婪是好事情”（greed is 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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