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壬杰:从粉墨王侯到光影专家
导语:耀场

    在别人还处在懵懵懂懂少年时期的时候,郑壬杰就开始面临职业的选择。那年他12岁。
    尽管母亲是四大名旦之一荀慧生的入室弟子,尽管从小就在山西省京剧院里看着戏台长大,但是儿时的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会走向演员的道路。直到1984年,小学毕业的时候,中国戏曲学院附中到山西太原定向招生,12岁的郑壬杰被老师一眼看中了。
    家里没有人支持他去学戏,希望他按部就班地上中学,考大学,未来当个工程师或者医生。但是郑壬杰的性格相当倔强,他认为既然考上了,就一定要去学,而且要学好。但是年幼的郑壬杰没有想到,这是个相当艰难的历程,而且从此长期告别了出生成长的家乡。
    就像《霸王别姬》的师傅教训小豆子说的,要想人前显贵,必要人后受罪。每天早上,戏校的同学们都要早早起来练功,喊嗓、撕腿、拿顶、翻跟头……“太苦了。” 郑壬杰说,“比观众在《霸王别姬》里面看到的还要狠得多。”郑壬杰觉得最苦的就是拿顶、杠腰,一次至少要半个小时,许多男孩子都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过,在1980年代中期,仍然是京剧的黄金时期,当京剧演员也是个相当让人羡慕的职业,所以即使苦也觉得心里很踏实。郑壬杰回忆,当时戏校里,有整整四层练功房,每天都灯火通明,大家每天都急急地赶去占练功房,背戏、练私功。而大学毕业时,四层楼的练功房几乎全部是空空荡荡的,人的心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为什么国粹一下子就不行了呢?同学们都在思考自己未来的方向。
    郑壬杰一直坚持着在京剧领域发展。由于男孩子必经的变声期,学老生的他进入了嗓音的低谷,有意思的是他的小嗓却非常好听,运用起来如行云流水,非常自如。因此他附中四年级时便从老生改成了专攻小生。在京剧行当里,换行当是个重要的转型,唱腔、身段、表演几乎一切从头学起。郑壬杰那段时间异常刻苦,他心中的偶像就是舞台上英气十足的叶派小生叶少兰。
    剧团、戏校如同职场,但是比职场更加残酷。在戏校里,“角儿”和“龙套”的差别太大了——能唱主角的,老师和同学都会另眼相待,而没有一技之长的,经常被冷嘲热讽。这种氛围使郑壬杰更早地坚强起来,成熟起来。他不仅可以演唱《白门楼》、《罗成叫关》等小生挑梁戏,还练就了一身的功夫,一平方米大小的地方能够翻上二十个小翻。“如今年纪大了,好久没练了,现在只会‘翻眼皮’了。” 郑壬杰笑言。
    这种在京剧上的执著一直延续到他从中国戏曲学院附属学校再到中国戏曲学院大学毕业,他终于开始认识到除去舞台上的风光旖旎,现实的工作生活是如此残酷。
    九十年代初期,京剧开始走下坡路,许多著名的演出场所被“规划”掉了。京剧团也不会再招收大量的演员。而为了留在北京,很多同学都不得不放弃了京剧专业,甚至到一些地方戏的演出团体去就职。郑壬杰仍然想坚持自己的京剧追求,最后,他落户在北京市宣武区的风雷京剧团,虽然剧团很小,但是毕竟已经学了近10年的京剧,他想不出任何理由让自己放弃。
    1993年正式走向工作岗位的时候,他发现成为叶少兰的梦想实现起来是多么的艰难和遥远。工资少得可怜,加上演出的费用,一个月的收入大约在400元左右。而且演出也并不多,剧团中最讲究辈分和先来后到,他空有一身本事,却经常是一场戏只上去翻几个跟头。“上台前要穿服装、化妆、勒头等等,经常是准备了一个小时,却不到一分钟就下台了,而且台下的观众大多是老外,作为文戏演员自然是感到前景渺茫。” 郑壬杰说。
    他也想过和别的同行一样,去试试影视的路子。到位于北三环的北京电影制片厂,去和北漂们一样当群众演员。“一天30块钱,” 郑壬杰回忆,“但是大家都抢着做,因为在剧团演一场的补助才10元。”他对周星驰的《喜剧之王》那部影片非常喜爱,尤其是里面的那句经典台词,“其实我是一个演员。”他当时演跑龙套的时候,当吃午饭的时候接过别人随意丢来的盒饭的时候,心里也是在这样鼓励自己。
    有一定武功根底的郑壬杰经常被要求当一些武打替身,“这个工作相当危险。”他说,“在舞台上摔打之类的?荩危险动作有固定的套路和技巧,而且都是在很厚的地毯上;在拍摄现场则经常是石子地,有的朋友因此伤了身体。” 为此,郑壬杰并没有走向影视发展的道路。
    虽然在京剧团的角色一天比一天重要起来,他也开始独当一面,扮演《玉堂春》中的王金龙,《小宴》中的吕布等等。即使如此,郑壬杰仍然感到相当迷茫。在演戏之余,他为北京青年报拉过中缝广告,利用自己的绘画爱好帮一些店面画过路边的广告……
    1996年是他的职业转折点,《大众摄影》杂志招收编辑。因为从小就对美术和摄影非常感兴趣,郑壬杰觉得可以去尝试一下,从此,郑壬杰走上了一段双重生活。早上,他骑着单车到《大众摄影》去做采访和编辑工作,晚上,他又是聚光灯下扮演着悲喜人生、粉墨王侯。1998年,杂志即将改版,需要他全职。郑壬杰面临着又一次职业的选择:继续14年的京剧小生生涯?还是投入到业余爱好的摄影王国?
    一次演出促使他下定了决心。为了保证客源,风雷京剧团经常接待旅行社的旅行团。一次,旅行团耽误行程没有来,但是剧团仍然要根据合同进行演出,“那是一次相当辛酸的演出。” 郑壬杰回忆,“台上,有十几个演员,有乐队,后台还有化装师、音响师、舞美师等等,而台下,只坐着两位观众。” 郑壬杰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唱得特别精彩,但是已经没有了掌声。随着剧场的渐渐消失和老一代京剧爱好者的逝去,真正懂得戏曲的观众越来越难求了。”
    下定决心之后,郑壬杰全身心地投入了摄影这个新的工作中,并且找到了知音。他主要研究摄影器材,擅长舞台、人物、风光摄影,现在他是《大众摄影》杂志社编辑部主任,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人们的选择也很难说对错。”郑壬杰说,“京剧是一门最难但最有韵味的艺术,在京剧艺术中经过历练的人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不会失败的,因为京剧艺术教会了我们怎样吃苦,怎样学习,怎样创造。”
    今天的郑壬杰不再登台了,但是在单位的联欢会上,他还是常即兴为大家表演一段。郑壬杰喜欢《辕门射戟》、《借赵云》、《群英会》等三国戏,因为三国戏的内容比较尊重原著,而且经过了许多代艺术家的推敲,无论是表演还是行腔都非常完美了。“人生聚散实难料,今日相逢会故交。群英会上当醉饱,畅饮高歌在今宵。”这是《群英会》里的一段“西皮原板”,也是他最喜欢的唱段之一,他喜欢里面的内容和意境,行腔简练,内涵丰富。


当一个过去被誉为国粹的行业忽然变得黯淡,郑壬杰寻找到了新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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