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是台湾来的中年女老板,每每会把自己当年的业绩挂在嘴边,引来公司内外晚辈们或真或假的赞叹。这佯装的高潮至少是共建办公室和谐的有效利器,即便在场的人当中,有人知道J的业绩并不像她吹的那么硕大,也不会去戳穿之,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大家会协助她在胡言乱语中自我安慰一下。
当老板是女的,还是台湾来的,这事就有点不大好办了。在我所经历过的N多公司里,一旦台湾人在团队里成为主流,麻烦往往随之而来。对大陆人不同程度的蔑视体现在语气的独断里。这个我们确实无话可说,至少在上世纪90年代,台湾远远先进于大陆,他们有这个资格拍拍胸脯炫耀一下。大陆在走台湾20年前走过的路,那个时候,学习对我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可这样的情形中,一旦主角成为台湾女老板,十有八九就便成了颐指气使,以专横之态忽视大陆市场的独特性,大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势头。属下往往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悲剧不可逆转地发生。加之台湾地区浓郁的酱缸文化,派系斗争之残酷可以让你目睹人性在翻云覆雨间的72变,还是李宗盛厉害,“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这两句歌词放之四海而皆准,尤其在台湾人身上,显得格外灵验。
J和我同在一家国际娱乐公司,总部在英国,我能屡屡进入国际公司体验其间的个中滋味,实在是三生有幸。J十分文静,初相识你甚至会误以为她就是鹿桥《未央歌》里的蔺燕梅,台湾女生的样子完全可以掩盖其人到中年的真相。
此人很能掌握话语权,私下闲谈或者会议中,她十有八九都能立即成为谈话中心。“我们在台湾几十年了,这样是行不通的!这个,台湾早就做了,没什么新鲜的……”我并不认为她这样的话语有恶意,但天长日久不免让人生厌。从这个意义上说,她并不懂得如何在夺取话语中心地位后,入乡随俗把话说到对方的心坎里,尤其她对面坐着的员工几乎全是大陆人。
J是个彪悍的女人,文静的外表挡不住她内心强大的欲望。C君曾是公司的元老,也是业界的资深人士。C君没能归顺于J,没在站队的时刻高喊:“Yes,Madam!”于是,J在谈起C时,开始渐生女人独有的冷嘲热讽或含沙射影。果然不久,C君被通知由于公司经营状况原因不得不裁员,而他是被裁掉的惟一一员大将。
我亲历了那个时刻,C当时的惊讶到今天我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刻,我就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间公司。J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我不会挤出灿烂的笑容,反而往往向她直言 “这里是大陆,这里是北京,台湾的经验必须因地制宜”之类不大顺耳的话,自然,“三十六计走为上”。
我不得不承认,事实上,只要你归顺于J,她对你确实是很好的。她给你的残羹冷炙无论在名声方面,还是金钱方面,都是可以让你在北京过上光鲜的日子的。只是,那确实只是J的残羹冷炙而已。而我是一个不喜欢残羹冷炙的人,哪怕喝粥,我也喜欢喝自己买的热粥。
与我曾合作过的其他女老板比较,她表面上和善许多、温婉许多。但我知道,其实她很彪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些年,台湾人大举进军大陆,其中有许多人在跨国公司身居要职。屡屡听到大陆人对台湾老板的微词,我想这也许来源于几十年的阻隔。尽管我确实对大部分台湾男老板、女老板印象不佳,但我还是觉得,所谓老板,其实首先该是沟通的高手。正是因为我们被阻隔了这么多年,因此才有必要在同一个办公室里拆掉藩篱、清除芥蒂。当然,我也知道,这需要漫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