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苏西 这儿并不是如同新光天地那样世界性的百货公司，放之四海皆准；但肯定是一个吸引目光的本土精华所在。过去，在工美大厦门前跟闪闪发光的金砂石合影的人络绎不绝，现在石头换成了一方中国奥运金徽宝，照样金灿灿。正前方，王府井筷子店、交通银行、美食街和特大手机卖场、麦当劳左右夹着工美大厦的四扇基本不加任何装饰的大门，它们也就一直安之若素。

作为 “中国工艺美术第一店”的工美大厦，本地老北京人都知道它是响当当的“中华老字号”，过年过节买点豫县剪纸，漂亮又喜庆，出门走亲戚捎上些北京雕漆、唐山皮影、上海宫灯，反正一应送礼的什物都全，倒省得跑了。外国人照着旅行指南找到这地方，光是北京风筝就够看半天，风筝上的沙雁儿是手工画的，双头雁看起来像蝙蝠，取福来的彩头；熊猫玩偶也不错，很中国。30岁以下的年轻人心中，工美大厦5楼、6楼的out－let才是他们心中的工美，买完耐克鞋，下楼逛一圈兴许下次能进来专门逛一圈。

买全国卖全国

“买全国卖全国”是工美最早的定位，1954年它成立的时候直属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为国家领导人出国选礼，筹办出国参展展品”是重要的政治任务，有权调配全国上下工艺美术方面的人物财力资源，为国家出口创汇方面做出过不少贡献。

在工美大厦里，工美甚至在四层拥有一个自己的工艺美术博物馆，“工美的玉雕在全国是老大，连故宫博物院办展览都要跟我们借东西”，工美集团责任有限公司营销策划部的张宏伟部长说，但是，“博物馆也经常搞展销”。而八层的技术中心承担过多项国家级重要产品的设计和生产制作。

工美大厦工艺品商场的总经理王晓红回忆，早期这儿的售货员“叫‘中央级售货员’，好多都是高干子弟，一般老百姓能在这里当售货员的很少，进不来。因为当时没有考大学什么的，所以有关系的人都到这里来。”

张宏伟说，来这买东西的基本是“三有”人员，所谓三有，就是“有钱、有闲、有时间”，卖法也和普通商场不同。

三楼滚梯边上有一个比人还高的景泰蓝瓶子，价签上面只简单写着“80寸6线”和一个定价，我后来才知道，“80寸6线”是景泰蓝工艺的行话，指器物的高度和瓶子边上的铜线。我说买东西的人要看上了这瓶子，搞不懂价签上的术语怎么办。王晓红在边上笑了，她说：“工艺品就得这么卖。越是（看不懂，深奥）这样，越能显出工艺品的文化。卖工艺品就是卖文化。”

张宏伟说，早期工美对售货员的培训就是能“讲故事”，比如“牙雕分为南北派”、“瓶子有观音瓶、云线瓶”等等。现在的培训没那么细致，但是售货员至少要知道 “我们卖的是工艺品而不是百货，是高于百货店的。工艺品卖的是文化，买走了商品，带走了文化，每个商品都有寓意。”王晓红说。

王有义是在雕漆柜台干了十几年的“专家”售货员。他最初在工美系统下属的一个雕漆厂里学艺，后来被工美直接调过来。他说跟他打过交道的顾客，“好多30多岁以下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这是漆器。就算知道的，也会问这是什么漆。我说这行话叫‘大漆’。咱们国家产漆的漆树在南方，只有产漆树的地方才会出产漆器。买这东西的人还是得喜欢，有时候有的人不太懂，你给他介绍一下，说这是宫廷艺术，他们也许就买了。”像王有义这样曾经在行当里浸过的售货员是少数中的少数，他说：“现在买的人的心态大多是为了收藏。80年代是这几样传统工艺品最高峰的时候，出口和进口的都很多，所以才办了这么个学校来培养做雕漆的人。现在做雕漆最年轻的人，也就我们这一辈的人了，都40多岁了。这个东西一个人做不了，每道工序都有好多学徒。从学徒到出师，一辈子不见得能把做雕漆的所有工序都学会了。”

由“外”而“内”

张宏伟的部门是专门负责奥运营销的，实际上在2002年初她走马上任之前，工美大厦的金字招牌已经有些宝刀蒙尘。90年代初，工美的销售额达到建店以来的最高点，之后一路下滑，到1999年的时候，销售额的折线几乎是垂直下跌，张宏伟说：“这个行当的特点就是提前预知，滞后受益。因为海湾战争，中国的经济受到影响，国内根本没有公司买得起高档的工艺品，只能在国外找富豪来买。2000年的时候，工美的影响波及到很多企业，东西卖不出去，新品也开发不出来。国家发了文件，工美原先的67家直属企业一下子减到20家。挺好的一个工艺美术中专学校归到教育局，出版社就归到新闻署，整个被分得七零八落。很多人都觉得工美完了。”工美的老大地位反成负累，在内，工美原本下属的企业既然已成鸟兽散，原来的以自营为主逐渐发展成以联营为主；在外，奥运成为重新提升工美品牌价值的一个必须要抓住的机遇。

对于这样的变化，王晓红更喜欢用1998年来做分水岭。1998年，工美有过一次盛大的重新开业。在此之前，它被依次叫做 “工艺美术商店”、“美术服务部”、“北京工艺美术服务部”到“王府井工美大厦”，随着每一次的名字变化，从中央美院院内一直搬到王府井，又从王府井大街的200号挪到1号，从一所平房最后变成一幢地下3层、地上9层的大商厦，光外表上就发生了质的变化。

王晓红从1987年开始当经理，一直在一线做经营。

“1998年之前，在工美的消费者中，外国人和中国人的比例是7：3（或者6：4），现在倒过来，主要销售对象是中国人，原来是外国人。1988到1990年，工美的三层是专门对外宾开放的外宾专场，专门接待外宾团，外宾进来还要买3块钱的门票。”外国人在挑选工艺品方面的口味上可说改变很少，“他们喜欢中国传统的民间工艺软件 （比如丝绸）和代表中国文化的东西”。丝绸、扇面、剪纸、地毯、书画、文房四宝，家具和陶瓷什么的也买一点。中国人的口味要广和实用得多，“什么都喜欢，什么都买。现在收藏、嫁妆、送礼的人占得比较多。”

为了适应消费者 “越来越高的档次”，王晓红自己也引进过不少销得好、利润大的珠宝和玉器品牌。她参加各种珠宝展、礼品展，跟厂家、品牌谈合作。1998年前“工美自己做采购，业务科有10多个人专门负责，现在基本上没有了”。工美自营的扇子、民间工艺、丝绸、雕漆、画廊等9个项目还在做，但是占大头的还是跟厂家联营，而且，“别人会自己上门找我们”。

工艺之美

和大门外令人眼花缭乱的招牌一样，工美内部是一个只能更让人眼花缭乱的所在。一层的奥运特许商品旗舰店落户后，原来一层的珠宝就调到了二楼，二楼用半个区域卖珠宝首饰类、半个区域卖民间工艺类。滚梯中间的部分，还有专门卖佛教用品的“金色宝藏”，色彩绚烂，边上紧接着一个反映姓氏文化的“祖堂”，门窗桌椅，走的都是古色古香的风格。转个身，同仁堂熟悉的牌匾也出来露个熟脸。

就是不买东西，在工美闲逛也是独特的体验。

有一次，我逛到三楼，在一个角落里发现文房四宝。红色的印泥装在考究的青花瓷盒里，这些印泥产自上海漳州。大中小1到6号的毛笔排着，我看到售货员这么卖东西：“您要什么笔？”“我们这儿善链（浙江某地名）的笔不错，北京的李福寿（一笔名）缺货，您要画画的话，来几支上海的周虎臣 （专门生产小笔出名的产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