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应考虑同伊朗直接谈判
导语:经济观察报 记者 刘波 斯拉文将这一情势比作两位处于青春期羞涩中的男女,都想邀请对方参加舞会,却又担心显得过于一厢情愿而遭到拒绝,所以在一方下定决心采取行动时,另一方却以退却做回应。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刘波 “‘我将把自己和四个孩子奉献给真主,’她说,‘布什和美国不应把他们的方式强加给我们。’接着她苦笑着说:‘我们不想有什么坏事发生。为我们祈祷吧,我们常为你们祈祷。’”

上述引言来自一位在德黑兰购物的家庭妇女,那是巴巴拉·斯拉文(BarbaraSlavin)在《痛苦的朋友、知心的敌人:伊朗、美国及通往对峙的曲折道路》一书结尾描述的情景。但我们不应把这位伊朗妇女与在全球四处制造爆炸的极端分子画等号,因为斯拉文在书中交代,这位伊朗人毫不掩饰她自己以及她的子女对美国的崇敬,他们所愤恨、恐惧的,仅仅是那柄悬在头顶的战争之剑。

然而,战争的风险似乎总是与和平的机会同步而行的,只不过后者经常被错过。在美国、以色列对伊朗动武威胁的间隙,双方私底下的接触也不绝如缕。1979年的伊朗伊斯兰革命抽掉了美国在中东力量的一根重要支柱,而在那之后,双方都没有抓住将这根支柱重新树立起来的机会——从克林顿政府未能与伊朗改革派的哈塔米政府缓解关系,到9·11事件后布什政府拒绝伊朗慎重提出的求和建议。斯拉文将这一情势比作两位处于青春期羞涩中的男女,都想邀请对方参加舞会,却又担心显得过于一厢情愿而遭到拒绝,所以在一方下定决心采取行动时,另一方却以退却做回应。

作为一位多次拜访伊朗、并访问过伊朗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与前总统哈塔米·拉夫桑贾尼的新闻记者,斯拉文对伊国内政治态势的观察也是颇富洞见的。以下这段话值得引用:“虽然一些美国人和伊朗人想把艾哈迈迪·内贾德看作一位极端的狂热分子,但他其实代表了一支强有力的选民,那是对伊朗现政权的第二代忠诚者:他们出身寒微,不把美国看作值得仿效的政治或社会榜样,而且在他们看来,伊朗这个国家所受的惩罚,与其罪过相比过于严厉。”此言显然令我们联想到,年轻一代对西方的敌视和民族主义情绪的上升,这样的事情显然不仅发生在伊朗一国,而伊朗的不同之处在于,这股力量目前掌握着政权。

斯拉文曾任 《纽约时报》、《经济学人》记者,以及《今日美国》高级外交记者,在中东报道多年,报道内容涉及两伊战争、美国与利比亚的冲突、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崛起、阿以和谈等。她现任美国和平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近年来主要关注伊朗在中东地区的崛起。美国和平研究所于1984年由美国国会成立,其职责为提高美国促进国际冲突和平解决的能力。近日,本报记者对斯拉文做了采访。

访谈

经济观察报:本月美国政府提议,在伊朗首都德黑兰建立一个低级别的外交机构。作为一位长期观察美伊关系的人士,你如何解读这一进展?这是否预示美伊关系将在未来有所缓和?

斯拉文:据我所知,布什政府迄今尚未确证将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仅仅是在考虑这样的想法。在我看来,这一迹象表明,布什政府认识到,在德黑兰没有领事馆这件事,对美国政府直接与伊朗民众联系交流的努力构成了妨碍。美国的立场是反对伊朗政府,至于此事是否代表这一立场的根本性转变,我无法断定。

经济观察报:事实上美国的许多观察家近年来一直主张美国和伊朗政府直接谈判。在你看来,如果能举行,这样的谈判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如果当前两国势不两立的对抗继续下去,将会有什么样的不良后果发生?

斯拉文:美国如果与伊朗直接谈判,将意味着美国承认伊朗政权的合法性,并相信能与对方就各项分歧达成和平的解决方案。在我看来,要想劝服伊朗中止其核计划,这也许是惟一的办法了——不过最好是双管齐下,在谈判的同时继续保持制裁。这样的谈判至少有一些好处,就是使两国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问题上有更多的合作,并最大程度地减少彼此间发生误判的几率,那样的误判可能导致军事冲突。美国应考虑同伊朗直接谈判,如果可能的话,应同伊朗的一些伙伴建立联系,以在手上掌握更多的牌,更了解形势,并提高政策的灵活性。美国拒绝同伊朗无条件谈判的政策,同时将中东乱局的大部分责任归咎于伊朗,只是强化而不是削弱了伊朗。如果美伊关系不缓和,很难想象在黎巴嫩、巴勒斯坦和伊拉克会有持久的和平。

经济观察报:一个通行的看法是,伊拉克战争的后果是伊朗大大得利。你认同这一看法吗?你觉得美国是不是应该将这一新的现实纳入其决策考虑之中?

斯拉文:过去5年间伊朗在中东地区的势力大盛,这主要得益于布什政府的一系列政策,以及创纪录的油价。前面说到美国应当与伊朗展开直接谈判,伊朗力量的增强也是一个原因。自2001年以来伊朗扩大了势力范围,其盟友也取得了重大的军事和政治胜利。萨达姆·侯赛因被推翻让伊朗得到了很大的好处,伊朗在新的伊拉克政府中获得了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伊朗加强了与在伊拉克、黎巴嫩和巴勒斯坦的民兵派别的关系,并加速推进其核计划。

但是,伊朗的目标基本是防御性的,要赢取战略纵深,保护其体制免受外来干涉,在地区事务中有更大的发言权。其实现目标的主要途径有三个:与什叶派教士的关系、为政治或人道目的的资金援助、为武装组织提供武器和训练。但这一势力仍受到多方面限制,如美国在中东覆盖面广泛的军力、伊朗内部的种种问题、阿拉伯人与波斯人的历史裂痕、什叶派与逊尼派的教派分歧等。伊朗虽乐意利用中东的力量真空,但它既无能力也无意愿去恢复波斯帝国。

经济观察报:经常有人提议说,美国和伊朗可以达成一种“大交易”(granddeal),其内容是,伊朗放弃其核野心以及对一些极端伊斯兰组织的支持,以换取与美国关系的正常化。你如何看待这一提议?

斯拉文:我不能断定这样的交易是否有达成的可能,但是如果双方就广泛的议题展开谈判,这确是一个值得考虑的想法。这样的大交易可能包含结束美国对伊朗的制裁,以及伊朗融入地区安全论坛和其他全球性机构。

经济观察报:今年美国将选出一位新总统,在你看来,奥巴马或麦凯恩的上台将给美伊关系带来何种变化?

斯拉文:依我看,不管是谁出任下届美国总统,也许都会开始与伊朗的直接谈判,但与此同时也会继续制裁,并且不排除发动军事打击的选项。过去七年间,伊朗在太多场的冲突中获得了太多的影响力,从而使美国不可对之视若等闲。

经济观察报:近期以色列的一次军事演习令人担心,伊朗的核设施可能遭受军事打击。你觉得这样的打击可能给中东地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要结束目前在有关伊朗核计划问题上的僵局,最好的出路是什么?

斯拉文:我不相信发动一场军事打击就能让伊朗的核计划瘫痪,我相信以色列也很明白这一点。以色列人不过是想恐吓伊朗政府,以求使其主动在核计划上有所收敛。对伊朗发动打击将巩固伊朗政府的控制,将油价推高到每桶200美元以上,并让世界大部分地区跌入经济衰退的低谷。解决当前僵局的最好方法是以强硬姿态谈判,并以严厉的制裁为后盾。

经济观察报:在你看来,伊朗当前的对外政策如何反映其国内的政治态势?与伊朗国内的温和派展开对话,并给其鼓励,会否有助于在伊朗与外部世界之间构建一种更健康的关系?

斯拉文:伊朗锋芒毕露的对外政策反映出,伊朗政权感到自身的存在遭遇了威胁。现在,虽然石油收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但艾哈迈迪·内贾德总统未能兑现竞选时的承诺,改善伊朗大众的生活。通货膨胀率高达20%以上,给予穷人的恩赐因此而缩水。政府削减失业率的努力也未有明显效果。艾哈迈迪·内贾德在以色列和纳粹大屠杀问题上的尖锐言论吓跑了伊朗及外国的投资。伊朗的出口收益依赖石油与天然气,而要提高其产量,这些投资是必须的。在目前执政的保守派精英内部,形势也是动荡的,艾哈迈迪·内贾德将在明年的总统大选中遭遇严峻挑战。现在与伊朗展开接触,将会增强其国内改革派的力量。

经济观察报:美伊关系一直是影响中伊关系的一个因素。在你看来,对中国而言,对待伊朗的合适方式是什么?中国能否发挥一定的作用,拉近美国和伊朗之间的距离?

斯拉文:依我看,如果中国真心要帮助结束这场危机的话,就应该有意愿对伊朗展示更强硬的态度,比如说威胁削减对伊朗石油产业的投资。伊朗在贸易和投资方面日益依赖中国,这让中国掌握了极为强大的影响伊朗的能力。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中国所处的地位,有些类似于它在朝核问题六方会谈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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