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学校》
经济观察报 特约作者 健崔 “三棱镜”一物所指的就是英国前卫摇滚乐队平克·弗洛依德的著名唱片《月之暗面》上的那个三角形透光体。物理学上著名的三棱镜可以把光源映析成彩虹色谱,印度艺术家苏普德·古普塔(SubodhGupta)也许就是这样一面镜子,它的出现让镜缘两边的人分别看到了不同的两种世界。在当代艺术的语境中,什么是印度的,而在印度又对当代艺术是何种理解,这也许是古普塔的作品和身份中反映出的最为有趣的一点。两年之前他造访北京,在阿拉里奥画廊参加一个印度当代艺术群展的时候被介绍为 “印度的方力钧”,当时他一身休闲装扮,穿着人字拖鞋在北京的艺术区内悠闲游走。一年之后,在众人的对话中他有了新的称号——“印度的达米安·赫斯特”——而他本人也换上了白衬衫、皮鞋、紧身裤、阔边眼镜以及匆忙的脚步,看上去更符合人们对“艺术家”的想像,他甚至还受邀为Fendi设计了一款包。从双年展到艺术博览会,从群展的参展艺术家到举办个展,古普塔并不是第一个在国际上引起关注的印度艺术家,只是时间之短令人印象深刻。从2005年到2008年,他的作品在拍卖市场上的价格上升了50几倍。威尼斯双年展、巴塞尔艺术博览会、伦敦弗雷兹艺术博览会、夏奈尔的MobileArt博物馆、伦敦、巴黎、北京,越来越多样的地点和观众人群。2007年,苏普德·古普塔的名字进入了ArtRe-view杂志评出的Power100名单。
古普塔和与他同时代学习并成为职业艺术家的印度艺术家有着极为相似的早期成长背景——简短的西方求学经历,以及长期居住在印度本国的生活根源。他们的作品充满了民族性、社会矛盾感以及浓重的地域特色,这些特点在古普塔成名的装置作品 《饥饿的上帝》集中突显出来。
《饥饿的上帝》是一些开始于2004年系列装置以及油画作品,古普塔用印度人日常饮食用到的最常见的不锈钢餐具堆积成了“偶像”一般的宗教膜拜台,在不同的组合中透露出了印度当下社会依旧没有解决的等级制度、种族歧视、宗教传统以及全球化文化同化等等一系列敏感的问题。他说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政治艺术家,他宁可把自己看作是一个现实主义的艺术家,在表达现实,而这正是三棱镜另外一侧的西方艺术审视者们需要看到的。
仅仅从艺术家本人的创作初衷似乎不能完全说明作品受到的广泛认同。新德里NatureMorte画廊的Pe-terNagy(他把很多南亚艺术家的作品介绍给了西方的策展人和收藏家)曾经在接受ArtReview的采访中说,一切还是同“票房”有关,作为创作,作品当然可以反映印度当下的状况,但是当它进入伦敦或者巴黎的画廊时,必须看上去是时髦和酷的。很多印度艺术家的作品同样有力,但是并没有赢得如此广泛的国际关注。古普塔的作品正是找到了民族特点和国际化的最为合适的结合。在他的作品里既可以看到印度中产阶级的生活,也反映了他出生的村落那样印度最贫穷的地区的状况,而他的表达所运用的语言对于巴黎或者伦敦的观众来说也同样是可以理解的。“他非常擅长选择一些象征,他用那些自行车、牛奶桶等来讨论今天印度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印度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一个依赖农业的国家,古普塔选择的这些物品正是对这种发展中的状态的一种反映。”
这次古普塔在北京阿拉里奥画廊展出了全新个展 “控制线”(LineofControl),其中一件耗时长达6个月、在北京制作的主题作品 “控制线”成为了他艺术生涯中最重要的艺术单品。把这件巨大的装置命名为“控制线”是古普塔一贯的诗意风格,就像他用饥饿一词来形容印度的众神一样——在他看来,人民的肚子要比精神的温饱重要。在印度的新闻报道中,“控制线”一直被用以形容波斯尼亚与克什米尔之间有争议的地界。古普塔利用厨房器皿组成喷薄的蘑菇云,以“控制线”象征着寻求解放的紧张局势中不稳定的压力点,它以一个艺术家惯用的元素诉出了人民疾苦问题背后潜在的危险——一触即发的战争,这让人们猛然间惊醒于所有滚动在电视屏幕最下方的新闻快讯原来距离人民的生活是如此的接近。古普塔说:“生活在自己的国家,我不能不关心这些每天都会听到、看到的事物。作为一个艺术家,我创造的就是我生活中最让我感动的事情,我的生活就是我的艺术灵感来源,我生活在印度,所有在外国人看来是政治的、民族的和贫穷的线索正是我可以拿到的,我很少对西方人解释它们的来历,这些就是印度人日常生活的组成。”当所有的餐具以非正常的方式排列在一个非正常的环境中,和古普塔所说的“日常生活”形成了最大的反差和矛盾。而这个作品同时作为英国泰特现代美术馆的馆藏艺术项目中的一个,在北京的展览期间不得被拍照或以图片的方式流传,若想亲眼得见这个十米高的蘑菇云,只有亲身前往。
在《控制线》展览中,还有两件装置作品也是古普塔主要创作线索中的代表,它们分别是用回转寿司台控制的《开始·结束》,以及宗教仪式样的元素重复性作品《学校》,它们都以食物的名义构成了古普塔艺术世界中的另外一种通俗的语言。古普塔说他在最开始选择各种餐具作为主要创作元素是因为他在大的时代背景中感受到了食物所富有的力量与权利。“印度当今社会所经历的是很多国家共同承受的,那就是以本国的民族、宗教传统迎接西方现代价值观的输入。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国家和宗教背景下,但是都开着同样的车,用着同样的手机,穿着同样的西装,所有现代科学与文明在生活中都统一了,而对于印度和中国来说,惟一不能被西方文明改变的就是我们的语言与食物。我们的语言是解释我们民族文化的最好的工具,其他任何国家的语言都不能代替。而食物则是每天我们都需要得到的,印度人离不开印度食物,就像全球各地都有中国人在开设中餐馆一样,古老的民族对食物的依恋让我看到了那种不可被代替的力量。”
古普塔通过食物及其容器展开了众多隐喻。装置作品《开始·结束》选择了非印度传统饮食方式的回转寿司台是在表达文化融合与民族身份弱化的全球趋势,而摆放在台面上的午餐盒则是另外一种象征。“在印度的大都市里有一种人,他们叫作‘达巴瓦拉’(dabba-wallas),指的是用手推车人工递送自家烹饪午餐便当的人。而在今天这种快速发展的城市生活中,他们与工业化生产包装的食品进行竞争,面临着工业化生产成为便利标准的危机,也许有一天印度人再也吃不上这种传统的盒饭了。”在一个CG技术侵入宝来坞的时代,一个民族的文化血脉的重要性在哪里,一个国家的艺术状况是否只能在西方语境中被解读?身为“三棱镜”的古普塔正在用他的方式解析着来自印度的现实之光,尽管在西方眼中印度的色彩是鲜明可见的,但是作为中间“翻译者”的艺术家本人,却在另外一面看到了浑浊的光。展览时间:2008年9月6日-11月9日展览地点:北京朝阳区安外北苑北湖渠酒厂艺术区 阿拉里奥画廊1号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