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梓/文 相对于那些被绝大多数人毕生追逐、被认为不可或缺的东西,比如权力、地位、金钱、名誉,酒色财气之类的占有,以下的事情也许更为重要:晨起,漫步,用十秒钟静下心回味你心中的爱意,在抛弃每件东西之前想一想它曾经的价值,多走路,少坐车,看清楚水的颜色,抬头找一找夜空中的星星,感触一阵风的温度,面对大海发一会儿呆,给远方的母亲打个电话,就现在,此刻。还有……很多。
花两天时间暂时挣脱日常繁杂的包裹与蒙蔽,我们接连在北戴河、山海关看到了海。北戴河曾经去过不止一次,这一回并无惊喜,只是在早晨8点半,在细软的沙滩上看到那个海钓的人甩竿的身影,心里动弹了一下。旁边有人嘲笑他根本没找对钓鱼的地方,“这儿能钓上什么鱼啊?”他全当没听见,静坐在他身边的女友脸上挂着笑,不时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直想好好看看山海关。从前进东北的时候曾惊鸿一瞥地路过,却没能驻足一望。这个划开“关里关外”的要地,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一个关口,也是历史演进、文化嬗变中的一道鸿沟,分割与融合都系于此。如果没有山海关,吴三桂的名字可能就不会刻写在史册上;如果没有吴三桂,山海关也不会在沧桑中承载如此厚重的分量。人就是这样与他身边的大世界小细节,与所处时空中的一切糅合在一起,彼此镌刻,彼此成全。荣损俱在,生死俱在。
从山海关回来的路上,话匣子奇异地打开,车上的人争相诉说,让人欲罢不能。还是那些陈旧的话题:我们为何越来越摆脱不了焦虑与困惑,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而我则试图讲述“慢生活”,一本我幻想着创办的杂志的名字。
现在,我们中的很多人就快变成为腔肠动物了。不用心肝脾肺,只管吞食和排泄即可。我们可曾好好咀嚼过我们所拥有、所经历的一切,我们从中吸收到了什么养分?也许……不用,我们只管追逐和占有,有一望二,得寸进尺,不知饱足,只求更多。
欲壑难填。
可是我们快乐吗?我们是否真的感到了幸福?我听到大量的这样的心声:幸福就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在老龙头的海边,我咔嚓咔嚓摁完必须的快门之后,独自坐在一块礁石上,听海浪拍岸堆雪,看海鸟翻飞低唱。清风入怀,真的很好。
现在,我们拼命工作是为了早一天不用工作,因为我们从未享受过它。
我们拼命想要出人头地,拼命在人群中凸显自己的重要性。似乎希望,地球离了我就不能转。
想起曾经在那家地方支柱企业做到某个“风光”的位置。有一天把手机搞丢了,整个人立刻变得六神无主,老板立刻让秘书把他的手机给我送来,说:“我可以一天不用手机,雷子不能。”
后来也是这个老板对我说:别以为地球离了谁就不转了,不是这样。事实是,地球少了你这一百多斤,或许会转得更快。
去呼和浩特,见到我大学时睡在下铺的兄弟,已经是一家知名报纸的首脑。去草原之前的两天,尽是出入酒肉场所。在一个餐桌上喝大之后,他说我们出去走走。用了5分钟时间拐进了一个公园,是他青少时经常淘气玩耍的故地。明月当空,风吹草动,树影婆娑。他说已经很多年没再进来走过了,“原来她还是这么美。”
想起上世纪80年代的很多美事。城市里的很多人都是读书会的成员,我们会串通成一个个的圈子,共享手中的书本资源,像击鼓传花一样传递每一本珍贵的书籍。同一本书会享受到无数人对她的珍爱,因为转手的次数太多,那时候“时兴”给书包上书皮,你会看到在第三个人手中包的是牛皮纸,在第7个人手中已经换成了人民画报的铜版纸。更让人愉悦的是,你时常会看到你的“上家”(上一个读者)夹在书中或工整或潦草的读后心得,可能洋洋洒洒上千言,也可能仅是只言片语,却传递给你同样的温暖,满心的滋润。
路上的语流很跳跃。说到了北欧,说到了冰岛人。他们懂得享受和感恩,而不是在厌倦甚至仇视中敷衍、欺瞒。敷衍着别人和工作,欺瞒着自己和生活。
冰岛人拒绝了想在他们的国土上开采地下水、白泥、石油等资源的巨额投资。竭泽而渔,祸及根本。他们懂得节制,懂得够用就好。
相比之下,中国,早已经陷入物质追求而精神萎缩的贪婪与癫狂。欲壑难填。
可怕的是,长此以往,那衰竭甚至毁灭的一天终会到来。我们不知适可而止的欲望、增长、高速,终会难以为继。
脑,心,身。绞尽脑汁,穷尽算计;很少用心,很少有心人;身与心分离,丧失感受性。
《慢生活》。谁会做这样一份投资呢?也许她在目前会被人视为不识时务,很难在市场上畅销走红。但,她是一种引导,而非投其所好的谄媚迎合。
人生就像一架跑步机。速率已设定,很难以你的意志为转移。跟得上节奏,会很爽利,但长久也会身衰力竭;跟不上,就可能踉跄摔跌,甚至头破血流;或者,下来,自己走。是跻身主流,还是甘于边缘,选择之后,你就得接受后果,无论好坏。即时坏可能彼时好,即时好可能彼时坏。
不要太心急。不要勉强自己。你不一定非得那样。人生成败转头空。放慢脚步,仔细感受你身边的路过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