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北方
导语:尼高 拉·瓦 尼 耶 (Nicolas Vanier)有一双棕绿色的眼睛,也许是见多了极地白色荒原反射的强光,对于媒体们的闪光灯,他安静地不眨一眼。

经济观察报 特约作者 唐郑亮 尼高 拉·瓦 尼 耶 (Nicolas Vanier)有一双棕绿色的眼睛,也许是见多了极地白色荒原反射的强光,对于媒体们的闪光灯,他安静地不眨一眼。我向他伸过手去,他的眼光便迅速地集中到我的眼睛上,同时绽开了笑脸。我们互相握手致意,他的手宽大而粗糙,而长期握持雪橇的撬把,又需要这手掌非常柔软,能够灵敏地控制雪橇和哈士奇犬。突然他变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主持人正开始讲述他的探险经历。

除了眼睛、手掌和被晒得发黑的脸,我没有发现在别的方面尼高拉像一个普通人想象中的“探险家”,他没有鲜亮的风衣、大型背囊,身上也见不到指南针、三防腕表,甚至连项链和戒指都没有——戴着它们在零下的户外赶路是很难受的,而且很多复杂的现代设备还不如当地的土装备好使——后来他解答了我的疑问。从另外一个角度,尼高拉也不像一个“导演”。

总体而言,这是一个 “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的法国中年人。他的多部纪录片、影片,与法国著名的电影《迁徙的鸟》、《企鹅日记》具有相同的气质,他的追随者也在IMDB上将其作品与之相比较,他们觉得它的上一部作品《最后的猎人》是“经典”。但与其他导演完全不同的是,尼高拉是在大量的探险亲历之后,才开始执起导演话筒的。旅行极北和讲述极北,构成他的人生全部。

近30年来,尼高拉的雪橇队遍历了欧亚和北美几乎全部的极北地区,从拉普兰到西伯利亚,从阿拉斯加到格陵兰岛。

极北漫游者

1982年,为了见见传说中的驯鹿,17岁的巴黎青年尼高拉和两个朋友从巴黎北站搭火车,他们一直坐到了这条线路的最北:瑞典的基律纳(Kiruna)。他们在这块紧靠北极圈边界的雪地里徒步前进,最终如愿所偿,但这三个穷学生也为这小小的梦想差点饿死在半途。

这次遭遇对尼高拉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向北方旅行的热情变成了一种折磨,“因为实现去极北之地的梦想看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我身边的人都不能理解这种热情,我也不和别人交流。我想忘掉它算了,但我做不到。闭上眼睛,我总梦到在阿拉斯加、在拉波尼亚、在加拿大坐狗拉雪橇。我想去西伯利亚和当地人一起养驯鹿,我期望能够听到狼的嘶叫。与童年伙伴们相比,我的梦想太疯狂。”

为何尼高拉选择了一直向北漫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疯狂的梦想”从何而来。但他很轻松地就说出他的几位偶像的名字:杰克·伦敦、库柏船长 (FenimoreCooper)、保罗-埃米利·维克托(Paul-EmileVictor)以及上个世纪的一些探险家。尼高拉提到有一次他乘驾雪橇找到了杰克·伦敦笔下的地方,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社会学家们在解释青年们为何喜欢流浪这一问题时,认为初踏入社会的新人,通过流浪或旅行的方式,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到更多的生存机会,在更深层面还有传播基因之意。

从基律纳归来的第二年夏天,尼高拉选择了去更远的地方:加拿大北魁北克地区的拉布拉多半岛。这个半岛紧邻另一个探险家英国人哈德逊17世纪所发现的哈德逊湾,人口稀少,以爱斯基摩人、印第安人和适应极地气候的拉布拉多犬出名。而且这次他算是有备而去了,之前的假期他在一个码头打工,凑够了去加拿大的机票,他还带了一架简单的摄影机以记录全程。他沿着蒙太格尼斯人(Mon-tagnais)的独木舟航道,成功完成从谢弗维尔(schefferville)到昂加瓦湾(Un-gavaBay)的穿越。

这次旅程归来后,正巧遇上尼高拉父母的朋友在举办一个 “探险电影节”,于是尼高拉也把自己拍摄的片子送了过去,结果获得了业余奖,一个地方电视台为他做了30秒钟的采访,另外一本发行量不大的杂志用几百法郎的价格让他写了一个图文并茂的报道。尼高拉发现自己也许找到了机会:用讲述探险的方式生存,用讲述探险的收入去实现更多的探险,就像他的偶像杰克·伦敦一样。“我没那么大野心。我只想能够出发、再出发。只要能有点小钱支付我的旅行就可以了。”


再出发

尼高拉开始在旅途中学习摄影、摄像、写作。但在初试啼声之后,其他的门都是关着的。他回忆自己的年轻岁月:“(当时)所有的出版商都拒绝见我,没有杂志表示兴趣。我给潜在的赞助商们写了百余封信,回复很少,而且千篇一律,‘我们收到了你的信和相关文件,但很可惜……’,于是我继续努力。”

当时没有人想到尼高拉会成为一位享誉欧陆的畅销书作家。1999年,尼高拉带着一队雪橇犬,用不到100天的时间,成功穿越了阿拉斯加史凯威 (Skagway)到魁北克8600公里的加拿大北部地区。一部全长90分钟的电影《白色奥德赛》忠实地记录了这一次传奇旅程,全程跟踪该次探险的编辑罗伯特·拉丰特(RobertLaf-font)还为此撰写出版了《白色奥德赛》('L'OdyseeBlanche)一书。自此,所有的出版社都争相抢夺他自己写的或者根据他的电影改编的书的版权,而各个语种的杂志和电视台都开始播放这个探险家的报道。

尼高拉开始努力建造一支极地团队,最早加入这支队伍的是一头名叫Otchum的莱卡犬,贝加尔湖畔的一位猎人给尼高拉的礼物。尼高拉让它和来自格陵兰的母狗Ska结合了,又让它们的后代与两只阿拉斯加狗结合。这样跨越几大洲的犬类培育,让尼高拉的雪橇获得足够的坚韧、耐力和速度,它们还有一个“西伯利亚奥德赛”的队名。很快,一支10条狗左右的雪橇破雪前进,雪橇上堆满行李,而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在其后打着唿哨指挥狗队,偶尔摔上一跤的画面成为尼高拉纪录片中的标志形象。

穿越落基山脉(Rockies)和阿拉斯加(Alaska)冰原,从蒙古到北冰洋纵穿西伯利亚地区,在西伯利亚与驯鹿牧民共同生活。到1994年,尼高拉的队伍多了他的妻子Diane,和他18个月大的女儿Montaine。一家3口骑马穿越落基山脉和育空地区,然后乘坐狗拉雪橇跨越2500公里到达阿拉斯加,全程被拍成纪录片《雪的孩子》(L'En-fantdesNeiges)。

在一次次的远征之外,尼高拉在加拿大北部建立了自己的基地,那其实是一个原木搭建、苔藓勾缝的小屋,他称其为“树皮营地”。每年都有许多人到树皮营地体验狗拉雪橇。尼高拉并不认为人的足迹会破坏自然,只要懂得对大自然的尊重。《最后的猎人》中,诺曼猎杀了一头驯鹿,半跪在它面前请求原谅、解释为何要杀死它,并且向它感恩。这是他从印第安人那里学到的,每一个动物死去,都会养活其他五个动物。猎人捕猎过量繁殖的动物,不论这样的说法在生态学上成立与否,原生意义上的猎人都是这个森林的一部分。如果人不是把自己的生命和自然捆绑在一起,是无法爱上自然的。

“最后”的转折

2004年拍摄的电影 《最后的猎人》对于尼高拉意味着一次转折。

这回他是带着一支更大的队伍来到了一个没有人知道是何处的地方,也只有这里,才有如此壮丽的景观让队伍中每一个人难忘:极光在星星之间舞蹈,狼群在一旁嗥叫。而电影中饰演自己的主角诺曼和妻子如此沉默,与他们在一起彷佛时间是不存在的。

诺曼是一个毛皮猎人,在加拿大的北方的森林之间逐野兽而栖居。他带着自己的印第安妻子和6条狗在森林中修筑木屋、打猎、拜访和他一样孤独的猎人朋友。诺曼熟悉森林中的一切:他认得棕熊的足迹,学会了驯鹿的叫声,知道为什么狼会对狗发起攻击,懂得湖面上的冰层什么地方最薄,哪一些树脂可以用来修补他的独木舟。诺曼是与自然生活融为一体的人。

但与自然融为一体的人所受到的冲击是史无前例的,不仅仅是林业公司砍伐林木,更大的威胁来自气候变暖,改变了极北地区的气候。猎人通过理解自己的猎物来理解周遭的环境,在影片中诺曼的妻子涅巴斯卡说出了问题的关键:“大多数人无法理解这一点,好比白人并不会循着各种动物的认知来分析空间,他们只会应付一种环境,人类的环境。”

在多年的长途穿越之后,尼高拉也渐渐感到这样的探险无法继续下去。不是因为厌倦,也不是体力不支,而是他的每一次旅行都发现原有的美景在逐步消失:伐木公司侵吞着森林,北方的冰雪在全球变暖之下已经面目全非,原住民正在失去自己的生活方式,被“现代化”所改变和主宰。

在这种时候,继续独自旅行是自私的。

狼的出现

在记录自然的手法越来越纯熟之际,尼高拉也愈发明确了自己的意义:“我既不是科学家,也不是政治家,我是一个见证人。我已经花费了超过25年时间在泛北极地区进行探险,亲历了大自然的广袤与荒芜。正是我的所闻所见,激励我必须有所行动。”

他的新行动获得了法国户外品牌Aigle的协助。Aigle为了协助尼高拉的团队进行《狼》的拍摄,针对西伯利亚零下六十度到零下二十度的恶劣环境,推出了“尼高拉·瓦尼耶远征探险系列”,并让尼高拉本人成为品牌大使。Aigle全球总经理罗曼·戈尼尔(RomainGuinier)说,正是尼高拉对于自然长期的实践和深刻的理解,促使Aigle与尼高拉共同行动,传递那种“带人类重归自然”的理念。

《狼》的故事来自于尼高拉在旅行中所见过的无数狼群,寓意着尼高拉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将在2009年的圣诞节上映。其大概内容是说驯鹿牧民部族的一位少年,被4只可爱的幼狼和它们的母亲打动,背叛了自己的职责,没有赶杀它们,反而试图保护狼群,但狼作为大自然的代表,又有其嗜血的一面,因为人与自然不恰当的关系,最终造成了一出悲剧。

在观看了几乎尼高拉全部的纪录片和电影之后,我再次找到他,“能用一句话说说这几十年的北方生活吗?”“纯洁。”尼高拉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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