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红顶富豪”接连落马调查
导语:去年河南省三个落马富豪中,要么是政协委员,要么是人大代表,有的还是当地政协副主席、工商会长

2007年有7位内地福布斯富豪落马,其中三位是河南省的民营企业家,这三人全部都是拥有相当政府资源,被外界称为“红顶富豪”。

其中,谢国胜是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河南省工商联副会长;李义超是第九届、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洛阳市政协副主席;孙树华是第十届河南省人大代表,淮阳县政协副主席。

根据全国工商联2006年第7次私营企业抽样调查表明,全国县级以上人大代表中私营企业主大概有9000多人,推举为全国县级以上的政协委员有30000多人。

谢国胜:急速扩张兵败国企改制

2008年11月28日,河南焦作市鑫安科技公司(S*ST,000719)周围的梧桐树叶落稀疏,10层楼高的白色玻璃办公大楼早已是大门紧闭、人去楼空。公司大门口张贴着7张《告职工书》、《再告职工书》的公告,公告中称,“公司破产重整,进入关键时刻”。

下午1点10分,有两三个路过的职工停下来看公告,表情凝重一语不发,如同这冬天的天气一样阴郁冰冷。

2002年底,福布斯富豪、河南花园集团原董事长谢国胜入主了这家公司。2007年7月9日,谢国胜以涉嫌合同诈骗,被郑州公安机关批捕。现在,如果重组方案顺利通过,鑫安科技将获得新生。反之,只有丢壳、退市,进入破产清算,职工也将随之失业。

一位正在观看公告的焦作鑫安公司职工对《投资者报》记者说,公告实际上是要职工同意现在的重组方案,目的不是如公告所言“鑫安公司将获得新生,广大职工的合法权益将得到保护。”而是要保壳,但保壳和职工没有什么关系。

他指着马路对面锈迹斑斑的厂房说,“鑫安3年半没有生产,生产锅炉都拆了。即使保下壳来,也不会再利用原来的设备进行生产。保壳如果成功,最大的受益者是焦作市政府和现在的公司管理人,壳在他们手上,以后卖给谁,跟谁合作,由他们说了算。”

对于谢国胜,员工们的情绪非常不满,因为“谢国胜原来在郑州做餐饮,来鑫安投资1分钱没有拿出来,光收钱,把厂里2个多亿卷走,把鑫安搞垮了。原来鑫安效益可好了,现在我们职工每个月只拿300元的下岗工资。”知情人士说,谢国胜2002年底之所以能够入主焦作鑫安,是因为时任焦作市的一位主要领导帮的忙。“他俩是郑州的同学,关系好,谢国胜进来做了大股东。谢国胜出事被抓,这位市领导的仕途没有受到影响,又去异地做官。”

谢国胜在职工印象中更像是一个玩资本运作的人,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鑫安的管理上。

一些职工希望对当年鑫安国企改制有个说法,“把一家好端端的大型碱业国有上市公司卖给郑州一个做餐饮的个体暴发户,里面肯定有腐败,政府责任不可回避。”一位职工告诉记者说,“大概半个月前,焦作市企业发展局的一位局长来跟职工对话时承认,鑫安现在的问题政府是有责任的。”

与焦作鑫安公司满目落败、千疮百孔的惨状有着天壤之别的是,在谢国胜发迹地——位于郑州市嵩山路9号的花园酒店,却依然一派火红,极尽奢华。11月27日晚7时,《投资者报》记者来到这座西式建筑风格的花园酒店。从大门到大厅是一个由喷泉和高大灌木组成的公园式庭院。庭院内汽车引导员有10位,停了百余辆轿车。顾客络绎不绝,门口站着的迎宾小姐就有6位之多。进入大厅,一位女钢琴师和男萨克斯手在共同演奏。

河南财经学院企业管理咨询所所长、河南省商业经济学会副会长史璞教授认为,尽管谢国胜、李义超等民营企业家被批捕,但他们还是自己公司的所有者。

花园酒店位置在距离郑州市政府不远的碧沙岗公园旁边,占用的是公园的公共绿地而建起来的,当年引起了很大争议。那个时候郑州市政府为了美化城市,许多公园临街建筑被拆除,要求“拆墙透绿”。“当时有很多部门的人要来拆花园酒店,但谢国胜最后还是保住了没拆,当然他付出了很大代价,花了很多钱。”

《投资者报》记者看到,在碧沙岗公园旁边除了花园酒店与铁栅栏相连,找不到第二个商家。分析人士说,这与谢国胜的河南省工商联副会长、全国政协委员等重要的社会职务有很大关系。

靠得天独厚的政府资源,从1996年开始,谢国胜抓住郑州市“抓大放小”调整国有经济布局的战略,在国企并购高潮中接连收购了郑州市酒精厂、郑州市中药厂、郑州市塑料厂、郑州市针织厂、郑州市化工设备厂等9家国有和集体企业。郑州商界人士大多都认为,这与郑州市政府为其大开收购绿灯、提供种种便利和特殊政策有直接关系。

“谢国胜是吃得太多被撑死的。”史璞说,“谢国胜本来餐饮业运作得非常好,赚了第一桶金、第二桶金之后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后来看到国企改制的各种各样机会,短时间内收购兼并了大量的企业资产,超出了他对企业运作的管控能力。实际上那是市场的机会,不是他的机会。”

他表示,谢国胜的衰败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机会导向阶段;接着出现一系列问题,进入第二个阶段——问题导向阶段,被各种问题缠绕,出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第三个阶段为了掩盖问题拆东墙补西墙,继续追加投资,最后掩盖能力不能胜任,资金链断裂,所有的问题一下子集中爆发出来。

孙树华:做大企业和地方政府绑在一起

河南华林集团原董事长孙树华,涉嫌银行骗贷犯罪于去年5月被公安机关抓捕。

据了解,华林集团自2001年创建以来,不断宣称投资建设一些大项目,从银行骗得贷款资金。诸如:2001年与安彩集团合作争取到国家重点工程聚乙烯管材项目、2002年在商水县投资中原地区最大的锂电池项目、2003年投资72亿元建设南阳天池蓄电站项目等。据警方查证,孙树华通过提供虚假财务信息、土地证明等资料,从2000年到2005年共骗得银行贷款13.6亿元。

河南省企业联合会、河南省企业家协会秘书长郜永军表示,“华林集团与安彩集团的聚乙烯合作项目是当时周口地区最大的项目,而华林集团是淮阳县最大的企业。各地政府都在比拼GDP,招商引资上大项目,地方政府官员的政绩与GDP挂钩。这样的发展模式难免会出现孙树华式的问题。”

地方政府和华林集团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为什么华林集团能够从银行贷出那么多贷款?

史璞的看法是,像华林集团这样的企业认准了政府的需求。知道地方政府都想要本地出一个大企业,出一个纳税大户,所以他们一味地把企业做大。做大之后既能够满足地方政府的政绩需要,同时也能牵制住政府。“试想,如果当地一家大型企业死了,失业人员怎么办?利税怎么办?欠债怎么办?他们认准地方政府的心态,抓住政府的软肋,把企业打造得越大越好,和政府绑在一起。最后就是所谓一句话:欠债100万是孙子,欠债1个亿就是爷。”

孙树华同时还兼任淮阳县政协副主席,在中国的行政管理体系中,县政协副主席是县级领导,而不单单发挥的是一位普通政协委员参政议政的作用。作为县领导,孙树华一方面深知地方政府希望从华林得到什么,另一方面利用手中的政府行政权利又可以影响当地的政策支持华林集团,而地方官员们即使知道华林集团是个烂窟窿,也彼此心照不宣继续帮助企业造假维系表面繁荣。

“如果没有地方政府的政绩观,很多像华林这样的企业根本做不到,也不会造成社会资源的巨大损失。”史璞总结说。

李义超:涉嫌逃税被捕后影响力依旧

2007年第三个落马的河南福布斯富豪李义超,涉嫌指示公司财务经理逃税1400万元,被洛阳公安机关批捕。

李义超是洛阳中泰置业集团公司原董事长、法人,创业经历颇为传奇。1983年李义超还开着小农用车在洛河拉沙,跑运输,2年后就组建了运输队,很快发展到拥有50多辆车的当地致富名人。1993年完成原始积累的李义超与一家台商合资创建洛阳中泰置业集团公司。又经过10年的打拼,李义超在洛阳不是一般的“牛”,这不仅体现在中泰的实力,更是因为他显赫的政治身份和地位。

李义超是第九届和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洛阳市工商联会长,2004年当选为洛阳市政协副主席。“这不仅是洛阳市工商联成立50年来,也是洛阳市民营企业家首次进入市政协副主席的领导岗位。”

如今李义超虽然被批捕1年多,公司董事长由原总经理薛永宽接任,公司网站上显示李义超仍为公司法人,在公司网站上集团董事长的致辞赫然为李义超。

并且在公司新闻栏目中,找到两篇全国人大代表公司董事长李义超赴京参加两会的报道,记者注意到新闻稿发布日期是在2007年12月10日,这一日期距李义超被捕近10个月。这一切似乎显示,李义超身陷牢狱却仍然是中泰的核心人物,继续遥控中泰。

洛阳中泰置业集团坐落在洛阳市繁华的周山路上,与周围高楼大厦相比,中泰集团的7层办公楼显得并不起眼,大楼的一部分租给金色阳光大酒店。入夜,只见金色阳光的巨大霓虹灯闪烁不停,令人眼花缭乱。外面的人全然不知洛阳本地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就掩映在这片灯红酒绿的不起眼大楼里。

“可以这么说,中泰跺一脚,洛阳房地产业要震三震。”洛阳一位房地产业知情人士向记者夸张地说。“中泰是本地最大的开发商。洛阳房地产市场最大的开发商除了中泰,就是另一个福布斯富豪胡葆森的河南建业集团。”

2008年11月12日,中泰集团现任董事长薛永宽当选为第四届洛阳市房地产开发企业协会会长。“这不是说薛永宽在业界多么有影响力,而是由中泰集团的实力决定。中泰集团实力是洛阳市房地产开发企业最强的,它理所当然是会长单位。”

“政商合一的确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清华大学社会学系主任李强教授告诉《投资者报》记者说,不是说私营企业主不能承担政治责任和政治权力。在世界各国,私营企业主也可以当政治人物,但绝对不能利用手中的政治权力为个人和公司谋利,否则要受到法律严惩。

“共产党政策本身是要把原体制外精英吸收到共产党体系中来,但实际上产生另一个倾向,就是这些有了私营企业资产的企业主切入到公共权利,和公共权利进行交换,或者通过公共权力为自己谋取好处。”李强说,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本来是中国民主协商制度的构成部分,而现在有的演变成一种政治资源的分派,甚至发生政治权力与金钱利益的交换,完全违背了原来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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