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评论员 李翔 经济恐怖的幽灵如今在整个大地上徘徊。我们似乎正身陷一个陌生世界,工厂倒闭、公司裁员、民工返乡等等坏消息不断传来,让人莫辨真假,在各种耸人听闻的言辞中越陷越深、惊慌失措。
这个镜像中的世界同我们曾熟悉的世界大为不同。在此之前,同样有失业、有痛苦、有公司的破产和各种让人感慨世道艰难的传闻,但是世界的主旋律仍然是繁华和躁动,前者纸醉金迷,后者充满活力。全球化统治着世界,人们崇尚自由贸易和“看不见的手”。世界运转的节奏虽然不再符合我们的老皇历,但是遵循着新的时刻表,我们仍然有条不紊。
然后,似乎在短短的四个月之间(从奥运会结束开始计算),所有原先看来坚不可摧的东西全都灰飞烟灭。我们听到的是纷至沓来的坏消息。原本看上去强大无比的巨人纷纷倒下,更糟的是经济形势很可能还会进一步恶化。而由于全球化以及中国制造业大国和出口的位置,合理的推断是中国经济必然同全球经济共此凉热。在这间经济的屋子内,有人一打喷嚏,其余人马上宣布自己受到影响,并开始出现感冒症状。我们为之惊恐不已,那些报纸上的大标题和不断出现的破产和倒闭,让我们整夜整夜地做噩梦,而且是连续剧般的噩梦。
总是有两个世界存在。一个是真实的世界,另外一个则是被营造出来的镜像中的世界。沃尔特·李普曼曾经在他的《公共舆论》一书中认真论述了世界如何被解释并由媒介投射到个人的观念中,形成一个个人观念中的世界,这个观念中的世界进而开始影响个人的行为,从而最终真的影响到了外部真实的世界。于是,一个本来在逻辑上本不该如此的世界出现了,只是公共性的预期实现了它。
如今我们理解的外部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在沿海地区,一个一个的工厂接连倒闭,其原因是订单减少。工厂倒闭的结果是大量的工人失去工作。然后这些来自中国内陆的工人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家什,离开可能已经生活了许久的城市(说是城市,其实这些人享受到的城市的便利已经少得可怜,他们的生活大都被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之内)。他们造成了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的拥堵。回到故乡之后,他们又开始面临新的问题。因为故乡已经成为他乡。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生计问题,也难以再适应农村的生活。事情似乎很严重,或者确实很严重,但是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严重。当然还有其他坏消息,毕业在即的大学生面临着严峻的就业形势(只能如此表述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严峻”的具体表现是什么)。互联网开始流传各种公司压缩成本的方法,以及裁员的噩耗。随便去问一个路人,他都可以向你描述一番美国金融危机对自己生活的影响。报章上语焉不详却耸人听闻的报道刺激了个人的想象,集体的无意识的想象则让经济恐怖大行其道,但是究竟严重到何种程度却无人深究。
几乎每个人都在做出同样的判断:经济形势只会进一步的恶化,它的不良反应还没有得到足够的释放,或者它的释放才刚刚开始。于是每个人都忧心忡忡。他们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判断被证实。而且,这种证实一定要发生在自己或者同伴身上,让自己感同深受,才能让他们满意。
老实说,人人热衷谈论经济危机与大萧条,是因为这世界其实并没有糟糕到极致。当前的这种传染性焦虑,也因而缺乏了那种输光一切的困境中的幽默,正好像传说中丘吉尔那篇著名演讲的真实版本:“我们将在海滩上奋战,我们将在街头奋战……我们将向那些婊子养的扔酒瓶,这是我们手里剩下的唯一东西。”而这种无畏精神和幽默感才是此时真正需要的。拥有了这两种品质,再加上怀疑精神和乐观主义,才能够打破镜像世界,不让个人为弥漫在整个空气中的经济恐怖所淹没或裹挟,不让真的恐怖成为“被实现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