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故事
导语:滞留于深圳和北京CBD区域的城中村是处于超速城市化过程中的中国城市现象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史建 2009年初,深圳岗厦村河园片区集体物业被拆除,这个伴随深圳市30多年城市发展的城中村逐渐消失。无独有偶,北京CBD区域也藏着一个深沟村。这两个滞留于深圳和北京CBD区域的城中村,是处于超速城市化过程中的中国城市特有的现象,它不仅见证了城市化速度的惨烈,也以其自身空间演化参与了都市重塑的历程。相对于处于城市发展剧变中的CBD,这两个城中村展现的却绝不是城市发展的惰性因素,其“肮脏”、“迟滞”的表象所隐藏的,是它们在自发都市性方面的独特魅力

“城中城”岗厦村

近20年来,在珠江三角洲城市带(尤其是深圳和广州),伴随着超速城市化运动,一个个原本位居郊野的村庄被迅速吞噬到蔓延的都市空间之中。

但是与北京、上海等传统城市城中村的消极滞留状态不同,珠江三角洲城市带的城中村受到巨大的商业机遇驱动,以比超速城市化更为激进、极端的方式,自发地进行村庄/农宅的超密度都市化营造。由于这一切都是利益驱动和自发形成的,所以针对具体的都市文脉,城中村显示出足够的多样性 (如岗厦村的大都市氛围、大芬村画家村等),并逐渐形成独异的城市化模式。

岗厦村位于深圳市福田中心区,该片区是深圳城市中轴线的重要组成部分,现有总人口约6.8万人,其中常住村民486户900人,暂住人口约6.7万,房屋栋数590栋,是区内最后的城中村。

像珠江三角洲诸城市的城中村一样,岗厦也形成以握手楼和迷宫般的街巷为特征的城中村肌理。而因位于城市的行政和经济中心,又使岗厦村具有某些独异的城中城特点:建筑密度更高,街道的都市性更强,广场的生态更为复合,商业业态更为丰富,沿街视觉肌理更加生动。

因处于深圳CBD的核心位置,并且与尺度巨大的市民中心广场相邻,岗厦村自发的都市性的拥挤、混杂的魅力,与相邻的经过多轮国际招标规划和建设的市民中心广场的空寂,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对比。与广州和深圳“普遍的”城中村模式不同,岗厦村的特殊性,在于它位居超速发展的城市的核心区域,积极实现了自发的都市性模式,这一模式不仅拉低了周边城区的服务成本,也丰富了区域的空间品质,甚至质疑了以汇聚超大规模的广场、超级表演的建筑为诉求的中国城市的CBD设计与规划模式。

珠江三角洲城中村自发的、鲜活的都市性特征,是城市、建筑和社会研究的杰出样本,对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均有重要的启示意义。然而由于片区的现状长期以来被认为 “与深圳现代化的城市形象极不相称,已经到了非改造不可的地步”,已开始进行整体夷平重建的大规模改造。眼下岗厦河园片区集体物业已率先拆除,接下来村民物业签约也将尽快启动,这标志着岗厦村改造项目进入了实质性启动阶段,这个自发的城中城式的城中村正在消失。


“村中城”深沟村

2007年8月13日,我曾乘坐6417次列车由北京东站至承德,由此“发现”了位于紧邻CBD核心区域的城中村(包括火车站、长途汽车站和东郊市场),之后,我带着汕头大学长江设计学院的实习生们前去考察,逐步揭开北京东站、深沟村和东郊市场的空间“秘密”。

北京东站原名东郊站,站址在朝阳区南磨房乡深沟村(蓝色村牌就立在车站门口),是20世纪70年代建造的中式简易现代建筑。北京东站(及与其同名的货站)在北京工业化时代,曾经是东部工业区重要的交通枢纽;现在,这里每天只有一趟车始发,到承德,小小的车站里滞留着大量计划经济时代的细节。

车站北面是东郊市场(全称“东郊农副产品批发市场”,南磨房乡农工商总公司投资兴建,1997年运营,营业面积20000平方米),10座大棚式交易大厅中布满层层叠叠的摊位,这里经营几乎“所有”商品,是廉价物品的海洋。

虽是一级车站,东站却深藏在东郊市场后面,只有一条曲折小路相通;虽是城东最大的批发市场,东郊市场却不惜用明清仿古风格门面遮掩浩瀚的交易大棚。与这里的氛围相匹配的,还有八王坟长途客运站和密密匝匝的城郊风格的店铺。

但是,只要跨过邻近的大路或运河(西为西大望路、南为百子湾路、东为东四环中路、北为通惠河),近几年超速建成的高档居住社区 (西部的现代城、北部的蓝堡国际、南部的后现代城)和顶级商业、购物中心(华贸中心、新光天地)就会扑面而来,没有任何空间过渡,并且浩浩荡荡,一直向四环和五环奔涌而去——南磨房乡(尤其是深沟村)已经成为在超速都市化浪潮中滞留的城中村,东站和东郊市场更是见证都市空间演变之惨烈的活标本。

眼下在北京东二环到东四环之间,通惠河南至百子湾路北的狭长条状地带,不仅因铁路保留着相关的工业/交通建筑,也保留着一些像深沟村这样的城中村、棚户区和农贸市场。位居CBD核心区域和高档居住区域之间,这一带的所有空间建构物(甚至国贸桥的南半部分)都显示出“停滞”的魅力,在这个城市管理的“真空”地带,保持着自身从容、镇定的姿态,保持着曾经的城乡结合部的混杂、疏离状态,“自觉”与处于突变中的周遭区域隔绝,同时又是城市东部区域特定群体的交通、商贸中心(也就是说,深沟村区域的空间品质是与其所服务的消费群体高度吻合的)。


作为特殊街区的城中村

北京东站所在的深沟村与深圳的岗厦村在所处剧变城市的区域上,有着极为相近的特点,只是在空间形态上,岗厦村建构了自发的都市化模式,而深沟村则仍持守着城乡结合部的状态;而在另一方面,即在商业化运作方面,深沟村以其顽强的城/村状态,建构起坚决不容于CBD区域的超级“山寨市场”模式,这与岗厦村积极的城市融入策略迥异。

一直以来,在城市规划方面,我们的超速城市化自觉的以巴黎或纽约为楷模,着力建构“现代化”的超级街区,当我们秉持批判的立场,简·雅各布斯(著有《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或北京旧城是“惟有”的参照点;在建筑和区域设计方面,我们的建构以现代主义及其当代变体为范本,就是涉及旧区(建筑或城中村)再生,也是不惜以先入为主的表演性设计撕裂既有的现实。

以岗厦村和深沟村为代表的中国城中村的模式,是积极应对超速城市化的自发都市性实验,它提示我们:缓解中国城市的都市性缺失的解药,也许不仅需要国外和历史的经验,也需要发现、解读和珍惜自身已经产生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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