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程明霞 发自夏威夷 土生土长的美国人Christopher说他早年间初次游历香港时,先是爱上中国食物,然后爱上中国语言,然后爱上中国姑娘,然后娶了位中国姑娘。他的中文是在遇到妻子前在台北和香港学的,遇到妻子后,他的口语和听力开始突飞猛进。长期在香港工作和生活,让他操一口浓重的港台普通话,常陪妻子回成都娘家,让他完全听得懂四川话。
在夏威夷大学的东西方交流中心演讲时,Christopher用的是自己的母语,英语。他语速飞快、手舞足蹈,时不时地冲着我蹦出几个中文词,诸如封建社会、关系、人大代表什么的,然后他会转过头重新用英语对其他听众说:“明霞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是中国迷,他是中国通,他有个中文名字叫麦智滔。在我们项目开始的第一天上午,他被邀请来给我们做首场演讲,题目是《中式资本主义:中国的资本主义转型》(Sino-Capitalism: China’s Capitalist Transition)。
演讲的开头,他先费了些口舌解释他的研究领域,“政治经济学,这不是个热门领域,而是个交叉领域。我想你们中的很多人大概都没听过这个学科,不了解它是干嘛的。简单说来,亚当·斯密算是第一位政治经济学家,但是,直到卡尔·马克思开始,这个领域才被发扬光大。”说到这里,他看看我,“明霞应该熟悉这个的,对吗?关于马克思和政治经济学。”
麦智滔的听众原本应该是8名亚洲记者与4名美国记者。不幸的是,孟加拉国的记者没拿到美国签证,因此只能直接到东京与我们碰头;而新加坡记者因为临行前突然高烧不退,本着于人负责、于己责的态度,她取消了这趟行程。于是,我们这个记者团在夏威夷集合的只有10人,除了我来自中国,以及4名美国记者之外,还有日本、泰国、印度、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各一名记者。
从整个团队碰头的第一天,我就作为中国人的代表常常被打趣。
在超市里,其他同伴都买了很多东西,我只买了水、一只青柠檬和一小罐蜂蜜。于是领队说:“哦,中国人在美国总是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中国制造,中国人一点都不觉得新鲜。”
同行的印度记者是素食主义者,领队问我是否也有忌口,我说没有。于是有同伴说,“当然没有,我听说中国人什么东西都敢吃。”
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会议室里除了我,其他同伴都还没影。于是项目秘书喃喃自语,“人们说,中国人是全世界最勤劳的民族,他们是对的。”
在这个团队里,我的名字是明霞,姓是中国。同伴们对我这个中国人的兴趣,远超过对其他亚洲记者的兴趣,也远超过对“中国通”麦智滔的兴趣。麦本该是我们项目第一天的主角。但从他开始演讲,同伴们的问题都纷纷抛向我。
麦智滔提到他在中国的一些有趣的经历,同伴们会齐刷刷地转向我:真的是这样吗?麦智滔谈到他对中国的许多观察和观点,立刻有同伴们插话问我:明霞,你怎么看呢?
同伴们的问题无所不包、千奇百怪。
《商业周刊》的资深编辑瑞娜最为活跃,问题多多。一早初见跟她换名片时,她就大叫起来:“哦!我知道你们报纸!我去年采访过Andy Xie,他当时跟我提起Economic Observer是大陆很不错的财经报纸。那么,明霞,对Andy Xie的观点,你怎么看?”我很意外谢国忠竟然跟外媒表扬本报,诧异!料想也许当时刚好我们报纸哪篇报道让他印象深刻吧。
“还有,中国政府新颁布的医改方案,是否将医疗保障覆盖到了每个中国人了呢?”瑞娜不断打断主讲嘉宾的演讲,隔着好远的桌子问我。
CBS电视台《新闻60分》的詹妮弗问我:中国人是不是都不用信用卡,是不是只有每月领到薪水之后才买东西,还只买一点必需品,把剩下钱都存起来?年轻的单身女孩,能不能从银行得到贷款买房子?
日本共同通信社的朝子问我:明霞,中国什么时候复苏,恢复高增长呢?日本很盼望中国快点复苏,好拉动日本。
泰国国家新闻集团的吉娃莫问我:《中国不高兴》那本书,你喜不喜欢?听说中国有个富人有5个情人,但是金融危机让他决定裁掉4个情人,是不是真的?
……我要晕菜了。
这些问题还好应付。而一些涉及新闻管制、政治方面的敏感话题,我只能把问题转给被晾在一旁的主讲嘉宾了,“这个问题嘛,是麦教授的领域,政治经济学。”
“你真是个外交家,把难题都甩给我。”麦教授半开玩笑地说。我说,“不是啊,我觉得你比我这个中国人更懂中国。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而你旅行过大半个中国。”
在一整天的讨论到最后时,《商业周刊》的瑞娜说,明霞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然后我们就可以让这一天美好的讨论结束了,“我想知道,从你今早坐在这个屋子里,就被我们围攻问关于中国的种种问题,你是什么感觉?”
“Ok啦,我很习惯这样了。”我笑答。我说的是实话。即便在去年我参加全球23个国家的记者团去美国报道总统大选时,任何跟中国有关或无关的问题,我总是被同伴们问:“嘿,明霞,中国怎么看?”
晚上晚餐时,加州电台的资深制作人朱迪端着餐盘在我身边坐下,对我耳语说,“明霞,我觉得还是你更懂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