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布林的穷人大作品
导语:杂乱,迷乱,慌乱,无止境的混乱。宁静有时,而喧嚣是永远。

经济观察网 记者 雷梓 无论天资是否算得上聪颖,青少时候我都不可能看得下去《柏林,亚历山大广场》。它太不美好了,离青春期乌托邦冲动频发的内心氛围实在遥远,那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雪莱,拜伦,海明威……这跟德布林的作品何时中译进入中国无关。如果那个时候捧起德布林,我一定会觉得杂乱乏味,尤其是缺乏力量来平视它。由于他(它)缺少其他作家和作品那种令人艳羡膜拜的气质,我只能因无法进入德布林的“生命广场”而弃之于不顾。

很多时候,无论对何人何事物,仰视和俯视都居于次要,重要的是能与之对视和平视。

我拿起书的时候感觉又回到了另一个自己。不过这一次有些不一般。它没有把我超然地打捞出去,从琐碎无休的自然态生活中得以隔离,反倒将我更深地摁压进那潭阴沉的死水中,面上泛着诡异的绿光,偶尔扑腾开几个深水处的发酵气体爆炸所导致的灰色气泡。在不久前我为提醒自己所写下的一个开头里说,“万凯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已经是2001年的十月深秋。他在与我们隔绝的空间里跨过了世纪。”而这情景,也被阿?德布林在1929年出版的这部“浮世绘”小说里,作为开篇用过了。我不想渲染神秘主义色彩,但很多时候我真的相信人类及万物之间,有某种神奇的“通感”存在。无论是“志异”的说法如“托梦”,还是前辈大师描述过的场景让你真切得有如亲历,以现实时空概念无法诠释,我相信这种意念或境界的穿梭轮回,它们在我们知觉与不知觉之间转换了光阴,却影响了我们人生的幽微处、宏大处,以我们肉眼不能识别的形态和质地,送我们经历人生漫长体验的舟船,终归哲学的故乡。

看德布林所经历并以不倦之笔勾勒刻画的俗世长卷,你我其实是多么的熟悉。杂乱,迷乱,慌乱,无止境的混乱。宁静有时,而喧嚣是永远。

其实很简单,甚至很琐碎。弗兰茨*毕勃科普夫,一个小人物,我们身边随时可见的普通人,甚至灰头土脸,猥琐不堪,无才无德,时运不济。从少时起,逐渐经历傲慢,无知,狂妄,以及彻头彻尾的懦弱,两次惹上牢狱之灾,后来被送入精神病院治疗,可他也有自己的成长轨迹,也有自己的喜怒悲欢,迷失悔悟。他被罪恶染指,却并非十恶不赦;他有“规矩做人”的良愿,却无法不随波逐流。这样的人,恐怕无论何时何地都占据着人群中不小的比例,弗兰茨也因此呈现出毋庸置疑的典型性。

德布林的叙述手法也许太传统,太庞杂,太强烈,以至于读来觉得泥沙俱下,倍受冲刷,语言的洪流将我们的感官渠道冲决,使得你的期待、你的探索、你的领悟力、你的兴奋点,统统被他席卷。译者在序言中提示说,70年来,对于德布林最著名的这部小说,不同的人分别把它当做犯罪小说、大城市小说、宗教小说、政治小说又或哲学小说来读。不过在我看来,这样的区隔既无聊又愚蠢,如同你不能把一个活人大卸八块,以此将他的生活齐整地分裂为不同成份、再加以评头论足一样,你如何能将这样一部堪称包罗万象的作品条分缕析,人为地、蛮横地贴上相去甚远的不同标签?在德布林眼里,弗兰茨?毕勃科普夫就是那个浮躁乱世里的一粒种子,发芽抽枝,经历风雨,被攀折,被扭曲,被凌辱,被放逐,信念之力时兴时衰,终于得成渺小却真切的“正果”。在他身上,裹挟着其所处时代的世相之味,风云之色。如同我们每一个人,谁又能逃得开你所处社会的诸多元素,包括市井、罪错、宗教、政治以及哲学等网罗的濡染与诱惑,钳制与侵蚀?

“我始终明白,我属于穷人的行列。这决定了我的全部秉性。”这伟大的直白像一记铁拳击倒了我孱弱的身心,也将我心头骑墙苟且的左呻右吟捏了个粉碎。我一个人的时候,似乎还很自省自我的所思所在,而一旦遭逢身外芜杂的人事,总会摇摆恍惚起来,斤两盘桓起来,最恨甚至对于行善、作恶,也属两可。我坐在自己点亮的小油灯下。我坐在无数华贵各异却尽如棺椁的檐梁之下。人生如隔世如异类,人生如白云苍狗变幻无定。你看人生如棋,如赌局,如生死场;人生看你如弃子,如锱铢筹码,如俎上鱼肉。我在一人独醒时,我在灯红酒绿时,哈哈,德布林说的真好:人对他的命运要有耐心。看我们跟弗兰茨?毕勃科普夫有何差别,与揽镜自照看见的模样些许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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