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非洲鼓的人
导语:打非洲鼓的人,向往的是非洲音乐中所表现出来的,对生活无条件的乐观和热情。

经济观察报 施健子/文 谢驭飞原本只是个画家,最被人所知的是报章杂志里针砭时弊的插画和漫画。在他家的客厅里,挂了一幅近两米高的画,一个神情忧郁的少年在高台跳水的坠下瞬间,他睁大了双眼,双手作投降状,肚子圆滚滚的。据说这是他处于波谷时的作品,那时候的他,倾向于表现半熟期的困惑和伤痕。

客厅也是他的工作室,摆了他画到一半的作品,调色盘里的颜料还没彻底干掉。画面中体型健壮的男子在吹奏Pukaea,一种新西兰毛利族的大喇叭。色彩明艳,还有很多重复出现的色块,这是谢驭飞从非洲鼓的装饰中学到的配色方法,“包括我妻子在内,很多人都说我打鼓之后画画的风格也变了,变得好像更积极了。”

其实他最明显的变化是,喜欢将个人形象寄托于那几件乐器之上了。《三联生活周刊》的编辑苗炜要出版一本图文并茂的小说集,因为谢驭飞一直是该杂志的插画师,所以理所当然想到让他操刀。谢驭飞给这本名为《除非灵魂拍手作歌》的书设计了一个封面:鸟头人身的人立在非洲鼓之前。动机立马被苗炜识破,“这画的纯粹是你自己。”

谢驭飞对非洲鼓的第一次认识,是多年前到德国法兰克福,他逛当地的一个市集时偶然发现了一堆非洲人,旁若无人地打鼓唱歌和跳舞,“这种状态真好。”不过萍水相逢难免陷于表层的认识。直到2007年他到丽江,碰到了一个叫大松的兰州人。大松在打非洲鼓的小圈子里算是名人了,据说早年在北京中关村卖过盗版修过电脑,后来不知为何成了一个乐队的鼓手,他擅长用非洲鼓为民谣配乐,有一种说法是,他是全丽江除了那个黑人鼓手外打非洲鼓打得最好的人。他在古城四方街和大石桥中最繁华的地带开了一家专门售卖非洲鼓的店,丽江修饰过的小资情结给大松带来了可观的生意:据说最好的时候,一天可以卖出十来只鼓。购买者大多是到此一游的观光客,谢驭飞不算观光客,但也从大松那儿买走了他的第一只鼓,鼓身是铝合金而非木头,价钱比较便宜。

在他们打鼓的小圈子里,没有铁打的营房,却有着流动速度飞快的人员。“除了最初几个以卖鼓为生的生意人,中坚力量还是有主业的白领们,他们往往工作太忙疏于练习,时间长了水平得不到提高就容易产生疲乏感,进而就放弃了。”谢驭飞解释道。

不过前期的投资也不会造成浪费,初学者的鼓大多1000块钱左右,不打了还可以放在家里当电话柜,高度大小正合适。谢驭飞的鼓也充当过一阵家具,那时他忙着为自己的画展赶画,真正把这项爱好拾起来,已经到了2009年。一次内蒙古之游,同行的友人在车上放了一只非洲手鼓,闲暇时拿出来击打,茫茫草原一望无际,激越洪亮的鼓声可以一下子打到人心里,他决定让自己学会这门乐器。

一般来说,非洲鼓只有高中低三个音节,平时在KTV唱歌在调上的人,不需要看得懂五线谱,基本都可以轻松入门。但要打好就很不容易了,国内玩的人不少,却找不到专业教学的非洲老师,他们都是自己在网上下载视频和乐谱,托朋友带回资料自己揣摩,谢驭飞自己就有上千张CD,MP3里面放的都是鼓点的节奏,有时偶尔能有个懂行的非洲人提点一下。不过就是这样的条件,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算不错。谢驭飞是左撇子,之前只有左手能打稳高音,为了练右手,打出来过好几个水泡,慢慢地也就变成了新的几处老茧。

主业和副业之间的关系是,画画累了就打鼓。在他看来,鼓声还有一个非常实际的作用,邻居家的狗老叫,他一打鼓狗就会安静下来,是音乐的力量,只是不知道这力量是让狗得了安抚还是受了惊吓。

北京的非洲鼓圈有百来人,分为两拔,谢驭飞属于地坛派,另一派的据点在后海。他们的鼓队叫DRUMKUKU,活跃分子只有四五人,在地坛碰头时,经常受到遛弯的大妈们恶语相向,因为这群年轻人演奏时的癫狂会影响她们跳舞和打拳。

年轻人倒是很欢迎他们。DRUMKUKU偶尔也公开亮相,去参加音乐节,今年的迷笛音乐节上他们在场边支了一个小摊子,连着打了20多分钟的鼓,围观的人很快加入进来,一起唱一起跳,后来他们被保安请了出去,据说他们自顾自的即性发挥影响到了主会场表演者的正常情绪。

“其实人对鼓声的热爱是天性使然——大猩猩在表示欢快时的动作是捶胸,打鼓的人认为这是鼓的由来。”他说,还有与自然的依存关系,一个非洲鼓要砍一棵树,宰一只山羊取皮才能制成,鼓是非洲音乐之魂,大自然给了人类有声音的乐器,而人也需要大自然才能生活下去。

非洲鼓能融化人心。鼓声面前,没有人可以正襟危坐,不为之动容。谢驭飞坚信这一点。而大多数打非洲鼓的人,向往的是非洲音乐中所表现出来的,对生活无条件的乐观和热情。

谢驭飞和他的队友都是 “爱非之家”的成员。他开始打鼓之后就蓄起了“脏辫”,不过没有看起来那么酷,他每次洗头只能到理发店洗,自己洗不容易吹干,而每次编辫子时专用的勾针会扯得他眼泪直流。“脏辫”起源于牙买加信奉拉斯法理教 (Rastafari),这是一个拿来主义的宗教,在教义和修行方式上融合了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乃至佛教,在这个宗教里,上帝是黑人,强调对非洲家园的归属感。而他们的教旗由红、黄和绿组成,这个色彩组合后来又被称为“泛非三原色”,现在南非国旗依然包括这三色。它是非洲争取黑人民权运动的象征,红色代表鲜血,黄色代表被掠夺的黄金,绿色代表非洲的大陆。哀恸的记忆或许已渐渐模糊,雷鬼的创始人鲍勃·马利(BobMarley),这个坚信塔法里教哲学的人写出了有关救赎、和平和爱的坚定歌词,影响了整整一代人。

谢驭飞原来崇尚的是嬉皮,他自称嬉皮士,也不解对此了解甚少的国人对于“嬉皮”二字为何有如此深刻的负面印象,他对嬉皮文化中包含的那种追求自然、和平、平和以及非物质主义的生活态度推崇有加。多年以后,他在非洲鼓中找到与此相通的精神信仰。

“嬉皮”对于中国人来说总有点抽象和过于随兴,非洲鼓是一个很好的载体,“具有功能性,而且低碳环保”,他希望此种方式可以将他们的生活理念推销出去。他在自家小区的楼下租了间loft,找来了鼓友和朋友九吉,成立了一个名为“魔人布欧”的杂耍俱乐部。九吉也是一个嬉皮士,主业是纹身师,他们在大理认识,相谈甚欢成为好朋友。在这个团队里,他基本负责的是打鼓,九吉负责杂耍水晶球。

俱乐部还没有开张,每个月租金贵得要死,每每走过楼下的中介,小区房子每平大约4万元的售价都会让谢驭飞喘不上气。他的构想是,一层是九吉的纹身店,收入可以补贴下支出。楼上是非洲鼓的练习室兼授课室,他还没想好收多少学费,不过有愿意来上课的学生,他们都会送出北京最全的有关非洲鼓的刻录音乐资料。

现在的商演是他们不太愿意接的。以前他替朋友跑过场,鼓手们两点就被纠集到化妆室,和杂技、唱流行歌曲的三流歌手在一起候场,一直等到晚上7点表演才开始,“一天下来挣不到钱不说,我有艺术不受尊重的感觉。”他平日里画笔触到的都是诸如“城乡一体化”、“黑哨”和“蜗居”等社会敏感带,纸上指点江山,心里还是存下了知识分子的清高。“我们还是要做得高端一点,这毕竟只是一小撮人的爱好。”

艺术性和商业化的先后永远是没有共赢的命题。不过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保证俱乐部的装修能进行下去,由于小区物业的问题,loft二层空间的搭建还需要进行另一轮的审批。“其他业主去和物业理论时我跟着去凑了会儿热闹,不过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他苦笑道。相对于画家和鼓手,谢驭飞的商人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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