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舟曲,以及无数同样受难的土地
导语:我一直在想象舟曲100亿立方米木材如果郁郁葱葱立于山川之间是个何等鲜明的景象?

经济观察网 雷梓/文 我一直在想象舟曲100亿立方米木材如果郁郁葱葱立于山川之间是个何等鲜明的景象?

在《深圳特区报》2008年6月18日所做报道中,舟曲县县长迭目江腾在回忆舟曲的过往时说:“我们舟曲过去为国家贡献了上百亿立方的木材,为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里曾经是水草丰茂、山林葱翠的陇上江南,但在持续大规模砍伐后,失去植被的山体逐渐风化流失,每遇狂风暴雨就会出现泥石流甚至塌方。20年前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山体塌方,将白龙江拦腰截断。后将淤塞的堤坝炸毁,使白龙江洪峰顺利下泄。也由此形成了一道被日本地质专家经多次考察认定的世界第一大泄流坡,全面治理的费用将是天文数字。

巨大而且难以根治和终结的隐患从此种下,或者说早已种下。过去的罪孽已无法追讨,而现实呢,现实何以为继?未来呢,未来又将如何接续?

看见郑渊洁在微博上写:“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变成靠山怕山靠水恐水时,如果我们还不思索这个变化是如何发生的并纠正,等待我们的,只能是靠山毙命靠水溺亡。善待山水就是善待我们自己。树木是山的衣服,让山裸体的结果是我们衣不蔽体。河道是水的龙骨,剔骨改道的结局是我们浸泡水中骨肉分离。”

从近些年大灾频发于中国西南、西北部的情形来看,有一些思考长久盘桓在我脑海。西南、西北部是中国自然生存的根系所在,同时也是生态最为脆弱、成熟度与稳定性极低的区域。我们真的不能再随便动这儿的植被了,一棵树,一片灌丛,一块苔原湿地,一亩草场。

更别再大肆粗暴地对她开肠破肚了,不管是打着恩赐幌子修路筑坝,还是做窃国大盗掠夺矿产资源。有钱有势的东部、南部别再不拿西部当中国,这里也是你们的同胞生养地。他们想活着,哪怕是清贫、落伍地活着。他们不想一次次地,拿命换那点该死的抚恤金!

愤怒也许无用。要不是毁掉了上百亿立方木材,舟曲会沦为泥石流爆发区吗?!随便想象一下,要砍光100亿立方米的成材林——无论时间还是面积,这得是个什么规模?

我曾亲历过泥石流的恐怖与死亡,那种山崩地裂的毁灭感让人绝望。我只能叮嘱去前方采访的同事:“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有可能自备一把短柄鸭嘴锄,一般的双肩背包放置很方便。本人曾在浅层掩埋中用它救命。当然我希望你们用不上。”

又见王烁发微博:“我老家县城也是这样,有多少县城也是这样。来自同事的报道:多重因素造成这场舟曲劫难。其一,罕见暴雨骤然降于地质条件极差的干旱陡坡,这让山洪有充足‘弹药’形成特大型泥石流。其二,县城近十几年的扩张,过分挤占了三眼峪沟的河床,灾难由此被几何级放大。”

我也想起老家的县城,据老人说,解放前山上草木森然,有狼、豹子出没,一般鸟兽更是稀松平常。现在,不,应该是近五十年里,国家、私人一齐乱砍滥伐,别说成林的树木,烧柴连灌木都难找,只剩草了。导致无数河溪彻底断流或成为季节河,水土流失及石漠化程度极其严重。

不只我的老家,20多年前去扶贫时,我曾恬不知耻地对当地乡村干部大谈发达国家的机械化农耕,结果他们把我领到了瘦骨嶙峋的石山上,我看见玉米(包谷)全部是一窝一窝种在石头的夹缝中,犁地的耕牛在被岩石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碎片的地里,连转身都困难。

在这样贫瘠的乡村,连城里人嫌脏的泥土都成了宝贝。我曾看见扶贫地的本乡农民从山下往山顶上背半人多高的竹背篓,以为是别的什么好东西,结果揭开看是泥土。他们说,山下的土肥啊,这个是用来“打窝子”的,就是像肥料一样放在供种子发芽的小坑里面。

后来我学着下地的乡亲,在这样的“窝子”里为庄稼扶正根苗。

希望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细弱艰难,从播种、发芽、生根、破土到开花结果,随时都可能夭折。但她终于还在,应该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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