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钧从商
导语:

经济观察报记者 张晶

2010年初,北京最冷的那几天,郑钧穿着单薄的毛衫,出现在一个高尔夫球场。为了配合一家时尚杂志的拍摄,将近两小时,他在室外被摆作不同造型,不时挥杆而起或是席地而坐。

除了叹息艺人不易,令人好奇的是,郑钧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难以接近。你很可能对他有所了解,昔日的他耿直,桀骜不驯,因无法忍受唱片公司冷漠严苛的流程管理,很早便开始自己做制作方。而现在的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混夜场,平日里最多的运动就是打高尔夫和练瑜伽。或许正是这两项运动重塑了他的性格——尽管眼神里依然带着倔强和执拗,但气质自然随和,也很健谈。

在让助手找出名片的时候,郑钧补上一句,注册公司后第一次有了名片,颇不习惯。名片上印的头衔是 “北京漫动时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兼创意总监”。这是他的新身份。

公司的成立与一部名为 《摇滚藏獒》的电影有关,创意正来自由他创作的同名漫画。在这部投资近3000万美元的3D动画电影中,郑钧聘请到一个明星制作班底为他服务——包括曾经出品过《功夫熊猫》的艺术总监布克·里维斯以及《玩具总动员》的编剧丽塔·海斯奥。更关键的是,他让多位投资人感受到了自己的自信与专注,其中包括风格素来谨慎的邓锋和人称“人生设计师”的徐小平。

一边是天使投资人,一边是好莱坞。在郑钧眼中,这次“出招”非同寻常,“这是一种全新的商业模式。以往都是‘欧美创造,中国制造’,而我们要反向操作,‘中国创造,欧美制造’,再利用他们的渠道卖向全世界”。

这的确是少有人走的路。二十年来,人们依旧在听他的《灰姑娘》,但他始终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被人重新打量。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那群音乐人当中,郑钧似乎最早告别了“拧巴”的状态,实现了很多人的“梦想”——既拥有商业,又拥有所谓的精神。他很早就可以靠唱片收入养活自己,在此之后,做公司,当制作人,开酒吧,建农场。但如今在他看来,这些无非是“小打小闹”,把生意当游戏,而这一次,却要实打实地做出一番动静。

如今,他周一到周五在北京窗几明亮的新办公室内扮演着“商人”的角色,开会、收发邮件、协调大洋彼岸另一端的运作;周末则奔赴某个城市,开演唱会,这是如吃饭睡觉一样不能缺席的生活方式。他始终强调自己身上的两种特征——“舞台上拥有最感性的一面,商业上又偏理性与冷静”。对艺人来讲,这似乎并不容易实现,但他却可以让这两者 “各司其职”,“对我来讲,现在的生活压力很大,但高强度的思考反而让我创意不断,两种思维相互激发”。

拍一部动画电影,并且动用资本和好莱坞的力量,这个看似略显传奇的举动并非是郑钧的快意一搏。在此之前,他已经关注动漫行业三四年了。这些年女儿的陪伴让他拥有了再次成长的感觉,他陪着她摔包子,养大狗,看动漫,却遗憾地发现整个屏幕都被欧美和日本的动漫垄断,找不到本土的好作品。

郑钧从小学画,高考时差点进了美院。早年在北京漂的时候,无聊时也曾坐在自己的酒吧里画画打发时间;而讲故事的能力与天性曾一度被发挥到小说《菜刀温暖》之中,还卖出不错的销量。于是,他开始酝酿着为女儿创作一部漫画。

漫画《摇滚藏獒》的诞生顺理成章,但接下来事情的发生远远快于他的想象。“最初以为要出两本、三本,才会有人关注,接着拍电视、电影”。但第一部出版后不久,日本最大的动画公司、曾出品过《娜娜》和《死亡笔记》的Madhouse就找上门来,希望能把它拍成电影。

郑钧思考了很久,还咨询了在商界打拼多年的哥哥的意见,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我不想把知识产权全盘移交,希望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动漫开始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他。他发现,在中国,动漫这个行业长期以来缺少重量级玩家。即便“喜洋洋与灰太狼”在商业上的成功有其价值,但如果以美国或日本动画的水准来看,制作质量实在算不得好。“中国的动漫甚至都不能说是朝阳产业,只能是晨曦产业,刚刚露出一丝曙光”。

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郑钧最终做出了更加大胆的实验。他不想复制国内现有动漫公司完全基于本土的制作之路,他志在好莱坞。

这当然不会是一部单打独斗的传奇,梦想的支撑首先需要丰沛的资本。

他开始不断地和投资人会面,其中还有拎着一袋子钱就坐飞机赶来的煤老板。商业世界的确不是他熟悉的领域,但值得一提的是,郑钧上大学时专业是工业外贸,至今还能清晰地描述出商业函电的写法。加上之前开酒吧、做农场的行为尽管不乏玩票性质,也多少为其积累了一些商业经验,谈起生意并非是白纸一张,他信任自己在选择合作伙伴上的敏感。

在两次投资人沙龙上,这些挑剔的投资人被好莱坞的光环和他描绘的未来愿景所打动,或许还有他的个人魅力,其中不少人留学的时候是听着他的歌度过的。

最终,郑钧将这个精挑细选的团队称之为“梦之队”——理工科出身的北极光创投总经理邓锋行事严谨,很少介入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因新东方起家成为无数人人生导师的徐小平,感性敏锐,能够很好地润滑不时可能发生的摩擦与分歧。

郑钧为自己设定的角色,则是整个公司的“掌舵者”。“你要懂得将船引向彼岸,而非夜航时顺流而下,那会很危险。”除了把握方向之外,他更需要的是像苏打水一样,不断地发响冒泡,在公司运作的各个环节中贡献新奇的创意。这恰恰是他的擅长之处。“我是个创意人,包括写歌也是创意。”

但他也清晰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在执行层面,我并不太愿意与人打交道”。这个“骄傲的人”开始接受商业市场的补课。投资人邓锋为他举荐了王晓梅来担任公司的CEO,对方曾有十几年在美国工作的经验。而跟随郑钧多年的经纪人巨浪也由原来的唱片公司调任到新公司。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有助于他踏上一条快车道。

2009年9月,按照预想的计划,郑钧踏上了去往好莱坞的飞机。

那是一次愉快的见面。原本内心忐忑的郑钧,还为此专门请了个翻译。但十分钟后,英文流畅的他就已经抛开了翻译,自如地与对方沟通。

“迪斯尼几乎囊括了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但从来没有做过一个来自西藏的,会玩音乐的狗,还是藏獒。”在郑钧看来,这些独特的元素正是打动对方的地方。而且和真人电影不同,动漫是最容易打破地域界限的,“即便香港电影拍得再好,人家一看,也是中国人在说中国的事,但是动漫就不同”。郑钧和这些好莱坞的一线编剧们很快找到了共同语言。“他们为此非常振奋,一些因档期原因不能加入的编剧,听说之后还专程跑过来提建议。”

尽管这是个不错的开端,但所有合作的达成都需要更为充分的信任,这和不久后的一次“回到拉萨”的旅程有关。

十一期间,郑钧邀请好莱坞的编剧们一行从他的老家西安坐火车进藏。上火车后不久,一位好莱坞的编剧便发起了高烧。当时正赶上西藏出现境内第一例甲流死亡病例,所有人都很紧张,慌作一团。列车长甚至决定到下一站时请对方下车。“我对列车长说,目前无法确定是甲流,如果吃药后几小时能够退烧,希望不要让他下车,更不要上报。”

郑钧的沟通取得了预想的效果,或许还有一点运气,列车长的女友恰好是他的歌迷。这个意外最终并没有打乱行程,反倒让郑钧收获了可贵的欣赏和信任。

西藏归来的好莱坞编剧,又在繁华的上海观看了这位未来合作者的演出。舞台上的RockStar让他们看到了郑钧的另一面。这如同饭后甜点,让对方对项目的达成留有更多回味。

“等到我再去美国和他们谈的时候,一切就不一样了”。《摇滚藏獒》最终确定为在好莱坞完成最初的人物造型设计和分镜头剧本编写,随后由中方完成绘制,并移交好莱坞进行后期加工和全球发行。

不单单如此,郑钧希望这条路走得更远。他向好莱坞的编剧们提出了另一要求,必须派中国的学徒到美国去学习,“我们不仅要制作一部影片,更关键的是培养一批人才。跟专业的人一路学下来,你就会成为最专业的”。

这种专业精神多少受到他近来阅读的一本书的启发——《皮克斯传奇》。皮克斯曾是苹果公司的总裁乔布斯参与创立的一间动漫公司,出品了《玩具总动员》、《汽车总动员》等一系列作品,后在其巅峰时期卖给了迪斯尼。

郑钧是国内最早一批使用苹果电脑的人,在上世纪80年代末,国内的人大都将苹果用于制图的时候,郑钧却用它来做音乐。他也很早将这位苹果公司的总裁认作自己的商业偶像。

“苹果推出的每款产品都是革命性的,就像金庸小说里的‘独孤九剑’,令人难望项背”。但他最为欣赏苹果公司的一点,则是“用创造力创造财富”。基于此,他与自己的投资人达成了若干共识。他坚持让自己的创业之路拥有极强的“道德感”。“首先,这是一间创意产业的公司,不浪费资源,比较环保。第二,公司有可能国际化,动漫恰恰是唯一可能在理解力上打破疆界的电影类型。第三,诚信守法,不偷税漏税。”

更让郑钧痴迷的是乔布斯 “近乎病态的完美主义”,他不惮将任何稍有瑕疵的产品推倒重来,并以此唤起整个团队的创新热情。在郑钧与好莱坞创作团队谈判与沟通的过程中,漫画《摇滚藏獒》中的故事和人物造型几乎被完全更换,只保留了其中的核心元素。他也曾因此与对方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恰恰是因为我觉得故事情节不够完美”。

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将“漫动时空”做成中国的皮克斯。“如果是这样,这辈子也没白活”,说话的时候,手里正把玩着自己的两部分别由蓝绿硅胶套包裹的iPhone。

至于是否期待与这位商业偶像谋面,郑钧的答案是,“我更愿意自己做出一点事情后,让对方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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