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时代的“公车”顽疾(上篇)
导语:公车顽疾古而有之,历朝历代都无良方可用。

经济观察网 图门巴雅尔/文 首都北京的“治堵新政”于2010年圣诞节前昭告天下,最牵动老百姓神经的莫过于“限牌令”——一个月只有一次机会被“摇号”,虽说车牌免费,但获得免费车牌的“机会成本”涨了N倍。于是,一种高昂、愤怒却又无奈的声音遍迹网路:治来治去,治都是私家车,70万公车“涛声依旧”…… 

70万俩的数字仅仅是保守估计,有媒体称跑六趟,有四趟是空驶。早在十多年前,国家就开始着手治理公车问题,但效果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事实上,同样的症结并非当代独有,公车顽疾古而有之,历朝历代都无良方可用。

最早的“公车”

我们现在所惯用的“公车”概念,实指公务用车,也叫“官车”,是服务于“官家”的车辆;而“公车”一词最早的定义,起码在汉代,却与现代大相径庭。

汉代皇帝采取特征与召聘的方式,选拔某些知名度较高的、品学皆优之士,委以政事,或为顾问。这种直接挑选委以责任的制度,被称呼为“征辟制”。被皇帝征召的人,可谓最荣宠的。凡被征召者,有一个专门名称——“征君”。对于被征召者,据名望高低有所区别:对于德高望重的年长学者,多予以特别优待,用“安车蒲轮”迎进朝中;次一等的,则用公车;一般的则自备车驾赴京就职。

我们稍后解释“安车蒲轮”,先看用于迎接次一等“征君”的“公车”。毫无疑问,这种车辆是直属中央政府的,也用于“公务”,却是为民间知识分子服务的。套用当世的待遇标准,如果“公车”相当于“普桑”,那么“安车蒲轮”就是“奥迪A6”。

所谓“安车”,是与“立车”相对应而言,先秦至汉,车多为“立乘”,就是站在车厢里,而车箱前面那个供人凭倚的横木,叫做“轼”,君王检阅军队,要“轼车”即凭轼致敬,诸位看官请参考开国大典和国庆60周年,主席、总书记检阅三军仪仗队的照片即可。 “安车”为坐乘,供年老的高级官员及贵妇人乘用。高官告老还乡或征召有重望的人,往往赐乘安车。安车多用一马,礼尊者则用四马。“蒲轮”就是指用蒲草裹轮的车子,转动时震动较小,用经过减震处理的车子迎接“征君”,以示礼敬。

这些“征君”被接到都城长安之后的第一站是哪里?答曰:公车府。《后汉书·丁鸿传》:“赐御衣及绶,禀食公车,与博士同礼。”意思是,汉明帝赐给丁鸿衣服和绶带,让他到“公车府”领工资,待遇与博士平级(这里的“博士”可不是“PHD”——博士学位,而是一种专门传授儒家经学的学官,食六百石,与郡丞同级,相当于现在的副地级干部)。唐章怀太子李贤(武则天次子)做注解:“公车,署名。公车所在,因以名。诸待诏者,皆居以待命,故令给食焉。”意思是:公车,是政府机构的名字,因为迎接“征君”的“公车”平时都停在那里,所以命名为公车府。那些皇帝的顾问,都在这里随时待命,成了他们上班的单位,所以也从这里领工资。

公车府,不仅仅要给这些皇帝请来的“知识分子”们发工资,他们的本职是皇宫南门——司马门的警卫,是中央保卫局局长(卫尉)的下属机构。此外,公车府还充当中央政府信访办的角色。《史记·滑稽列传》:“(东方)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 是说,东方朔第一次来长安,就跑到公车府给皇帝写建议书,一写就是三千封。东方朔,搁在现代,俗称“老上访”。

总结一下,“公车”,首先的确是公务用车(马车),其次,它也是中央政府一个部门名称(皇帝的顾问团和中央政府信访办),第三汉以后,公车府逐渐废止,而“公车”一词代指举人入京参加会试。

与“公车”相关,更著名的事件,是发生在近代,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康有为率同梁启超等数千名进京赶考的举人联名上书光绪皇帝,反对在甲午战争中败于日本的清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这被认为是维新派登上历史舞台的标志。


“公车”堪比乌纱帽

本文真正着墨的“公车”,是帝国政府官员的专用座驾。在中国古代,不同时代,“座驾”表现形式不同,有马车、牛车甚至羊车,有马匹、骡子甚至驴子,也有轿子,轿子也分三六九等。这些个,在帝国董事长——皇帝眼里,是他给予员工薪酬待遇的一部分,在帝国官员看来,这不仅仅是待遇,更是“脸面”,是权力和地位以及荣耀的象征,其重要性堪比头上的乌纱帽。

古代官员的“座驾”由谁提供?从史料中的零星记载看,两汉的办法是二千石(郡太守)或千石以上的中高级官员,都在受官印后即由国家配给专车。《汉书》记朱买臣拜为会稽太守的当天,“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说明自有一套机构按程序在操作。基层政府的情况,似是各衙署都备有宫车,刘邦当亭长时交的朋友夏候婴就是沛县的官车驾驶员。

但数量有限的官车只能保证机关主官和副手乘用,其他属员若要摆乘车派头就只能自备了。《汉书·蔡义传》记蔡义在大将军幕府供职,同僚都有自备车,惟其“家贫,常步行”,后来“好事者相合为蔡义买犊车,令乘之”。又谢承《后汉书》记,“许处家贫,为督邮(县公安局长),乘牛车,乡人曰‘轺车督邮’”。

南北朝的制度基本上沿袭两汉,明文规定高级官员统一配备专车的。隋朝配车的范围有一定程度扩大。

唐宋制度要求百官乘马,《梦溪笔谈》记宋真宗时的宰相王旦作风粗疏,曾有一位替他控勒马缰的役卒,因役期已满向他辞别,他搞不清楚此人是谁。等役卒转身离去,他恍然而悟,忙叫其回来,送给他不少钱物。原来此人每天为宰相勒缰控马,王旦只看到其背部,没看清过其面孔,这会儿因其转身离去,又看见为自己熟悉的背影,才弄明白到底是谁。由这个故事分析,王旦骑的马是公家提供的。《春渚纪闻》里记有一则刘贡父的轶事,说他刚进馆阁任校勘时,因“俸入俭薄,不给桂薪之用”,买一匹骡子代步。

这样看,唐宋的情况与两汉差不多,机关里的公马只能确保主官及其副手骑乘,校勘官是属员,就未必摊得上每人一匹了。反之,中书、门下、尚书三省的高级吏员,倒是有官马供其执行公务时骑乘的,《宋会要辑稿》称:“三省胥吏,岁累优秩,日给肉食,月享厚禄,寒暑有服,出入乘官马,使令得营卒。”意思是,三省的普通办事员(胥吏,非官员身份),年年都有嘉奖、天天有肉食补助,每月薪水也很丰厚,夏天和冬天都有置装费,进进出出乘用公家的马匹。按:两宋的高级吏员,政治和经济待遇上本身就可视同一定品级的官员,何况又供职最高级的中央衙署。照此分析,除高级官员有专门配备外,一般官员乃至书吏能否有乘行工具使用,及其优劣多少的差别,还因供职部门的不同而异。像刘贡父上班的馆阁属于清寒的文教单位,“机关效益”不会好,假使在收入丰厚的三司或保证供给的三省上班,就不至于自己买匹骡子代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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