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曹参:想打败微软的人
导语:如果没有发生与子公司永中软件的同室操戈(一场关于永中Office软件产权归属的官司),永中科技也许会重新定义国产软件企业的成长路径,至少在其创始人曹参看来是毫无疑问的,而它现在则面临倒闭。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昊 如果没有发生与子公司永中软件的同室操戈(一场关于永中Office软件产权归属的官司),永中科技也许会重新定义国产软件企业的成长路径,至少在其创始人曹参看来是毫无疑问的,而它现在则面临倒闭。

 

 

但这仅是如果,他是个堂吉诃德式的悲情人物,曾经意气风发地要“打倒微软”。末了,却形单影只,没有找到心爱的杜尔西内娅公主,也没有了那个憨厚的仆人桑丘。“我是个怪胎,按理说到了这个岁数,这些都不应该是我该做的事。”曹参一直念叨着,年近古稀的他,还在想着东山再起,“把永中Office要回来了最好,要不回来我就自己干,到时候,我就是中国最老的创业者了。”

 

 

曹参见证了中国软件业从无到有的十多年,也经历了一个国产软件人所能经历的一切打击,他的故事其实也是中国软件业的故事。

 

 

误打误撞

 

 

曹参骨子里透着一股“邪性”。他完全没有学过与编程相关的课程,几乎看不懂代码,但他名片上却印着“首席架构师”的名号。他跟我提起了职业生涯中遇到的几次技术难题,然后总是会补一句“我就不信邪”,结果往往是“用了三分钟改了数据结构,资源耗用降低了九成,速度提高了几十倍”。

 

 

我一度认为他是一个高调的人,在他的微博里,充斥着这些他曾经做到的,让我们这些外行人吃惊的数字。他会晒他女儿的毕业设计,也会时时提起竞争对手或者业内权威对他的各种褒奖。但见到他本人我才感觉到,这也许不是高调,眼前这个质朴的“老头儿”混杂着中国式的厚重和美国式的果敢。

 

 

他确实是个实干家,传说微软专门成立了一个部门研究永中Of-fice,美国的《TUX》杂志甚至还发表了一篇名为《永中Office在踢微软的屁股!》的文章。有一个有意思的花絮,2004年的美国DEMO大会上,曹参成了第一个来自于中国软件企业的演讲嘉宾,大会主席克里斯·希普利女士也毫不吝惜对永中Office的喜爱,称“这是一套出色的软件”。当曹参走下主席台时,迎面一位白人男子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他接过名片一看,正是微软Office软件开发部资深副总西诺夫斯基。第二天曹参还收到西诺夫斯基的一封电子邮件,内容是“永中科技的集成和创新让人激动”。西诺夫斯基已经在微软工作了15年,让他“激动”的是永中Office覆盖了微软Office 93.1%以上的功能,其中11%的创新功能更是微软所不具备的。

 

 

曹参是个“首席架构师”。其实每个软件公司都会有这个职位,但同时身兼CEO和首席架构师的却屈指可数,除了曹参,另一个这么做的就是竞争对手微软的比尔·盖茨。架构师的职能就是在一个项目开发过程中,将客户的需求转换为规范的开发计划及文本,并制定这个项目的总体架构,指导整个开发团队完成这个项目。一个好的架构师不一定是一个好的程序员,但一定是一个优秀的组织管理者。在软件业竞争日趋白热化的今天,架构师甚至能决定一款产品的成败。

 

 

但即使不用编程,曹参离我们想象中的架构师依然很远,而现实中,他也的确是误打误撞地进了这一行。

 

 

曹参长于台湾,家境拮据的他天生一股闯劲,在没有拿到美国大学奖学金的情况下,揣着20美金毅然前往美国求学。在密歇根州立大学和俄亥俄大学,他从学士读到双硕士,博士也仅仅只差一篇毕业论文,所学专业包括公共行政、数学和系统工程。

 

 

毕业后曹参逐渐显露出自己在软件架构上的天赋。1983年,曹参决定出来自己创业。他没有拉来太多的资金,原定的产品计划只能搁浅。无心插柳柳成荫,14个人的团队制作出的副产品,一款电子表格软件Silk却在业内引起巨大反响。推出后的第八个月就获得了当时最权威的奖项—PC Magazine“编辑者选择奖”,它击败的正是当时的霸主Louts。

 

 

Silk参展了 1986年的美国Comdex电脑大展,第一天曹参就意外地接待了一个访客,他就是软件业公认最伟大产品Visicalc的两位作者之一的Daniel Bricklin,“当他见到我时,他一直称赞Silk的伟大,他甚至说Silk是Lotus 3.0,而实际上Lotus的最新版本才只是2.0。”曹参在软件架构上的颠覆让Lotus望尘莫及,以至于在后来的专利诉讼案上,Lotus完全找不到Silk的任何破绽。

 

 

三次反转

 

 

但这个公司没坚持多久,就因为资金问题倒下了。曹参对此很是遗憾,“我真的错过了一次大机会,在平台反转的节点,我没有跟上。当微软真正把IBM抛弃时,再加上之后推出Office,我才意识到游戏已经结束了。”

 

 

曹参所说的“平台反转”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末。微软自己开发了Windows系统,同时还跟IBM联合开发了OS2系统,但微软突然宣布放弃OS2,专攻Windows。结果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当时比Windows更成熟的OS2系统在今天却鲜有人知。可以说,微软是IBM一手扶植起来的公司。从1980年IBM决定在自己的产品上安装MS-DOS起,微软整个十年都在给IBM做代工,但IBM的一时麻痹葬送了自己的霸主地位。

 

 

也就是在那个节点,软件行业经历了一次大洗牌。尤其是类似Silk的小公司,没押对宝就会瞬间消失。曹参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经历了职业的第一次洗礼,此后的十年,他只能等待下一次平台反转。

 

 

1991年,他隐约觉得中国会是一个机会。因为随着国力的逐渐强盛,中国的特殊国情很难允许一个外国公司控制那么多安全需求高的行业。但如果单纯凭借市场力量,国内的软件业几乎不可能与美国巨头抗衡,“中国政府肯定会在资金和政策上支持这个产业,但发生在什么时间,我也说不好。”这是个潜在的区域性平台反转,曹参再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开始张罗在中国的项目。

 

 

但他的理念并不被投资界认可。首先这种反转只是一个预期,时间和形式都不可知。即便可知,资本界也对这种政策性的东西敏感至极,他们害怕大额投资会因为政策的改变而打水漂。更何况前面站的是微软,微软的战略一向是路上出现障碍,就一炮轰平。

 

 

资本界甚至认为他疯了,他们看到的是中国满大街的盗版,听到的则是外企在中国市场上的种种敏感处境。于是,8年多的时间里,曹参的融资之路毫无进展。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通过远房亲戚,也是后来永中科技执行总裁章燕青的介绍,他见到了无锡市政府的相关领导。没想到投资谈判很顺利。有了政府部门的支持,曹参在台湾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拉到了另一笔外资。就这样,三个月后,永中科技就成立了。

 

 

创业初期,曹参定下的调子就是以我为主。甚至在选择开发语言时,都出乎意料地选择了Java。这个比较新式的开发语言在跨平台兼容时优势明显,但它运行慢和占内存的两大硬伤让很多软件厂商望而却步。他的团队甚至在半年里都没有写出一句正式的程序,连曹参自己都开始后悔这个决定。

 

 

但永中Office测试版还是在2001年底上线了,“我们当时只是做了一个雏形就投到市场上了”,而在接下来的五年里,曹参硬是通过对架构的完善,把内存占用下降了90%,速度提高了10倍。

 

 

这段时间也是国产软件行业最红火的日子,永中科技、金山等软件公司开始发力,直接导致了2002年微软中国区总裁高群耀的下课。2005年永中科技的收入达到了2071万元,市场占有率高达60%。

 

 

穷日子过惯了,而当富日子真正来时,曹参却有点不知所措了。2006年,国务院发布了“核高基(核心电子器件、高端通用芯片及基础软件产品)”中长期发展计划,这正是曹参在1991年预测的第二次平台反转。他本以为到了大展宏图的时机,因为永中Office入选“核高基”的呼声很高。但此后不久,他就被莫名其妙地架空了,“给的理由很简单,我不懂销售,也不懂产品,其实我时常在考虑一个问题,究竟是我动了谁的奶酪,还是谁要过来摘我的桃?”永中科技每况愈下,业绩最差的一年甚至才只有200万元的收入。

 

 

永中科技成了空壳,永中Of-fice的归属权不知不觉地被转到了子公司永中软件。曹参每提起此事,就难掩悲愤,“一家这么好的公司,却落得个如此下场。”似乎很难说清永中科技是死于人,还是死于势,但现实就是,即使在没出现内部动荡的金山,办公软件WPS也早已成了鸡肋。

 

 

曹参对中国的判断也许有些失准,即使有钱有政策,又能怎样?一个本该市场化程度极高的行业,在中国只能靠政府采买度日。短期内,像用友、金蝶这样的行业软件会得到发展,但在基础软件行业,用户需求的维度更加复杂,如果没有一款好的产品和一套可行的盈利模式,再多的资源也于事无补。

 

 

他也时时反思永中科技乃至中国软件业的问题,“按理说,软件应该是想得出来,就能做得出来。但它是一个标准化的产物,有标准就必然有垄断。这对于国内软件业来讲是个巨大的包袱,用户习惯甩不掉,创新非常困难。所以,软件业还需要等,至少现在还差得多。”

 

 

如今,曹参的生活重心除了跟永中软件打官司外,就是思考下一步的动作。他提到了平板电脑,“我还在观察这个东西,不确定它究竟是不是一次平台的反转。”在他看来,CPU、系统,以及其他因素的互联互通还是个未知数,“运营商、终端厂商等产业链的各个环节都需要观察。”

 

 

最新的消息是,法院裁定永中科技破产,而曹参也提起了上诉。但他已经开始到处筹备资金了,因为他心目中那款伟大的产品还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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