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行
导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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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8日起,北京、上海、厦门三地游客可赴台湾自由行。去台湾旅行与去别的地方的最大区别在于:在别处是求异,而赴台,很多人是求同。台湾的风土人情、语言文字、民众情感,内地游客并不陌生,对当地名胜也早已如数家珍。尽管如此,赴台自由行仍是很多人迫切的旅行计划,因为人们很想实地去了解,这片同文同种的领土

——编者

张宇凌

在去台湾之前问问我们自己,你准备好了吗?好奇,平等,宽解,尊重……你自己精神自由了,你就行了。如果你准备好了,那么我只有两个建议:第一,出发前读一读台湾作家三毛写的《亲不亲故乡人》,她当年劝告台湾人的话如今可以全盘搬给我们的大陆同胞;第二,不要忘记去体验台湾的衣食住行,百姓生活。把你和任何“对方”都当成最普通的人,怀着基本的愿望。这个岛的有趣之处都在它的日常中。

任可从1985年开始做茶商,他和夫人一起经营的茶店是我们全然信任的买茶基地。他最近刚刚从阿里山区回来,原因是受灾后那里农民对待土地的方式不正确,导致水土失调,所以茶叶不能达到基本水平。他要和农民一起做调整水土的工作。“大概做个两三年吧,看后年来能不能进他们的茶。”任先生架上茶不多,但种种都是他如此用心选进来的。“今年夏天六七月份是不是该收东方美人了?”我希望那个时候能买到他进的东方美人茶。“唉,今年不知道呀,北埔那边的茶人第二代,现在都觉得‘东方美人’市场大,全部在用提高生产效率的办法。自由行了,他们生产方式也越来越自由了:压缩发酵流程,用越南来的外茶,加香料……五花八门。”

“不过有一个最统一的表现,就是闻到鼻子里的香气,和喝到嘴里的味道之间,有一个非常大的断裂,闻起来很香,喝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任可谈话的口头禅就是:“不多”,“真的非常少”……不管是说大禹岭还是说木栅铁观音,他仿佛只想让我们知道,正宗好茶其实很难量产。

直到告别,任可还在用同样的语调说:“现在能喝就赶快喝吧,好茶真不知道是不是会越来越难弄到了。”

白树喜欢闭上眼睛说话,仿佛视觉伤害了某种完整性。他是台湾剧场艺术的泰斗,研究身体语言的先驱。虽然是与癌症拼搏的七旬老人,仍然坚持去北京出席文化活动。

“你不要这样说。”在不断批判着大陆社会百态的K先生面前,白树着急起来,“别把大陆描绘成这样,别把我们这些人那么多的希望一下子都打破了嘛……自由行就好了,大家多了解总是好的,壁垒破掉总是好的。”

他突然又闭上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漾开回忆的霞光,“我八三年第一次到北京,从香港偷渡的,在台湾犯法的唉。但是看到天安门广场,真的眼里都是泪水,感动的泪水。”

台大旁有家书店,标明:“本土图书,本土音乐,本土影像,T恤制作,大图输出”,书店名叫台湾e店。我在寻找南岛和日据文化方面的数据,搜过一遍台大附近的小书店后,决定在这家深挖。

进去后正巧两位客人急匆匆地也走进来。一个中年西方男人,浅色金发,酒瓶底眼镜,穿着深蓝色条纹西服套装;另一个是年轻的亚洲女人,贴脸直短发,穿着合身的黑色西服套裙,米色高跟鞋。他们胸前都挂着一张会议胸牌,应该是台大的某个国际学术会议。“你好。”西方人直接向柜台里的店员打招呼,看来是老顾客。柜台里那位店员则是布衣素面短发,戴着浅色框架眼镜的中年妇女。

还不等店员回答,西方人就一连串熟练的中文喷出来,“我是带她来看看你们书店。因为我认为你们书店代表了台湾的一种很重要的声音。”“您好。”他的年轻同伴用端正大方的普通话问候店员,一下子泄露了她的家乡是中国北方。但是老外似乎故意没有多加介绍,只是说:“她是来参加一个会议的,我认为她一定要来这里看看,因为这个会议我不喜欢,会议上只有一种声音。”“好的好的,你带她随便看看,别客气。”店员保持礼貌。

他们三个开始在店里走动。因为激动,不满,当然还有不熟练,当我们对一种语言不熟练的时候,我们讲的声音就格外大,整个书店里回响着老外的声音。“我带你来,是要你听一听,台湾除了我们在会议上听到的那种蓝色的声音,还有绿色的声音。各种声音都有。”

随着他们走动,店员一边详尽地介绍书籍种类,西方人一边说,“对的,有人告诉我,诚品为了迎接自由行的陆客,把很多书都下架了……”“哦,这个倒不用着急,我们是翠绿,他们也可以是天蓝,或许哪天有人开一家蓝绿的书店也行。”店员还是那样眯眯地扶了扶眼镜。

年轻女人微笑着听另外两位讲来讲去,有时候点点头,没有附和任何一方,一边也没闲着地挑出四五本要买的书,结账时对店员说:“谢谢,您的书店很有意思,下回我再带我的朋友们来。”

下转56版

上接53版

戏剧性场面很快结束了,该说的都让他们几个说出来了,我继续一边翻阅那本《铸造台湾的日本人》,一边庆幸自己一下子看到台北最“绿”的书店。在台湾,同文同种下面必然会遇到大相径庭的意识形态,其实不妨静下心来,听听不同的声音。

台北的出租车里冷气开得像一台台移动冰库,我们把自己热到快臭掉的肉身急匆匆地塞进去。

车内前窗中央插着几支新鲜的白色大百合,这里信仰基督教的司机常这样插。司机满头银发,70岁左右。“老板是大陆来旅游的?”“回家,看母亲。”“哦……母亲住吴兴街哦,那边要都更(台湾的旧房拆迁,由建商与住户协商进行)了嘛?”“是啊,就盼都更呀,现在房子价格太离谱了……”

司机有点激动,房价是个万能话题,在两岸都比天气还更得人心。

“我们乡下,泸州那边(台北郊县),透天厝三层楼,两百万(新台币)都没人要。这地方小公寓都要上千万哦,陆客来了怎么办?来了房价还要贵。”“他们在台湾还买不了房子的。”

“找人头呀,在美国都找得到人头,在台湾还找不到,台湾找个亲戚不就好了?”

车驶过大安森林公园,高大的印度紫檀在雨中挡住都市景象。对话中树林也成为房价的指标,这个公园附近的地产已经涨到基本价100万新台币一坪。“我预估,”老司机终于像所有的出租车大仙儿一样发言,“月底自由行,陆客来了,要到处看看,是不是看房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租车自己开又不认识路,肯定包车很多。对吧?我们出租车价格可以商量,比大巴贵,但是比租车公司便宜,还不用自己开。”“当然,人家可能讲排场的,就是要租带司机的大黑,那没办法。可能也不是所有陆客都那么有钱吧,对不对?”

他把一见我们就想打听的问题甩出来。

“所以我刚把车换了,买了这辆TOYOTA。70来万(新台币),但是坐人多呀,方便这种短途的包车的人。”“哦,怪不得。你这个是什么车型的呀?坐起来空间感不错。”“这个是轿车,坐起来宽宽大大像休旅车呀……这个车型叫wish,基本款的wish就很好啦”。

隔天我们留心了一下,台北街上,基本款的wish真的越来越多了。

这是我十几天前听见各种台湾朋友聊起“自由行”的经验。他们担忧的东西都来自当下,并没有那么政治化,也没有天天把账从施琅和《马关条约》开始算一遍。在我的世界旅行经验中,比起对异乡人的亲善,台湾百姓还是当之无愧排第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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