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观察

——试析东盟国家在南海的立场（下）

薛理泰

美国斯坦福大学国际安全和合作中心研究员

xueltglobal@gmail.com

在南海同中国的抗衡中，越南同菲律宾、马来西亚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即菲、马两国必须仰赖美国及其盟国给予的支撑，才有胆量同中国叫板。一旦美国改变立场，撤回支撑，菲、马两国迅即腿软。这有助于说明，假如北京诉诸高明的对策，菲、马两国的立场存在可以调和的余地。这一条却不适用于越南。至少在可以预期的未来，越南的立场不可能调和，这是由越南的政治制度和民族性所决定的。

上世纪70年代后期起，若干东盟国家抢入南海开发油气资源。至今，它们已经同西方石油巨鳄以及来自俄国、美国、欧洲、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等国的大财团频频互动，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经济共同体。

就该经济共同体内部关系而言，越南同菲律宾、马来西亚也有不同。在南海经济共同体内部，菲、马两国充其量只能获得西方国家的支撑，而这个支撑也不够有力。越南情况却不同，它在南海经济共同体中，除了获得西方国家的支撑，还能获得俄国、印度的有力支撑。由于俄国是同越南合作开发油气资源从中获利最大的外方，而且双方合作历史悠久，这也就是近年俄国以远较出售武器给中国更优惠的条件，出售大批专用于海战的新锐武器给越南的背景内容。

鉴于东盟国家对中国介入南海的不同立场，在南海形势演变尚未臻于无解的情况下，中国结合长、短程政策考量，未必不能对症下药、从容施展方略。最大的梗阻乃在于越南。

1976年，联合国初次开会讨论制定一个国际法规以保护海洋资源。稍后，越南着手开始蚕食鲸吞南沙岛礁。当时越战刚结束，越南面对不利的国际形势，国内又百废待举，却在远至南海的境外大举行动。倘若没有足够的远见和魄力，岂能有所作为呢？

其后，河内诉诸大胆行动，可谓判断正确，决策及时，行动果断。河内所作所为，以严重损害中国国家利益为代价，却大举扩张了越南的国家利益。

1986年，阮文灵接替黎笋担任越共总书记。他执行“北稳南进”的大战略，即在北边改善同中国的关系，终止中越边境交战状态，以稳住中国，同时在南海大举占领更多的岛礁，并致力于维持既成事实。

在长达三四十年的时间里，越南蚕食鲸吞了南沙大部分岛礁及其周边海域。越南初始投资分文不出，仅以优惠条件招商引资，与国际石油大公司合作，每年从其占据的海域开采两千万吨原油，坐享其成，赚取巨额外汇收入。

越南同时还在觊觎已经被中国收复的西沙群岛，正待及锋而试。该政府已经把西沙群岛、南沙群岛改称黄沙群岛、长沙群岛，进而又把这两个群岛的所有岛礁的名称统统改换。摆明了，这是河内先行一步，在未来同中国争夺这两个群岛时，为其增强法理基础的关键性行动。

2009年4月25日，越南岘港市政府又高调宣布市内务厅厅长邓功语当选“黄沙岛县”人民委员会主席，以负责西沙群岛事务。当天越南官方《青年报》发表评论指出：“自18世纪初的阮朝起，黄沙群岛已经属于越南了。”邓受命后称，“我们将为保卫这些岛屿和海洋主权而奋斗。”同时，越南承诺给予青年夫妇以优惠条件，鼓励他们往越占南沙岛礁移民，又加强了对这些岛礁的后勤保障。根据国际法，某国居民在岛礁上长期居住，并且繁衍后代，则成为某国对该岛礁实行有效控制和管理的最有力的证明。若此举实施成功，则在国际法层面上，将对中国拥有南沙主权的历史依据产生颠覆性的作用。可见河内在南海埋下了伏笔。日后北京可能面临“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尴尬境地。

越南看到仅有俄国支撑，加上东盟联手，以“打群架”的方式对付中国仍嫌不足，于是引进美国撑腰。今夏河内宣布，欢迎美国“协助解决”南海领土争端，即劝诱美国闯进南海趟浑水，矛头直指中国。

美国在南海争端上发难，对中国施压，犹如隔山打牛，借力使力，这固然是出于重返亚洲的战略需要，借此暖身。然而，越南却能接过招数，不亢不卑，在不损害越南安全利益的前提下，促使美国这项战略直接服务于越南战略利益。

越南更施展全方位外交，不但与俄国频繁互动，还积极争取其他亚洲大国如日本、印度的助力，拉近越南同这两国的关系。这两国出于遏制中国的宗旨，与越南一拍即合，作出将为越南火中取栗的姿态。在短时间内，越南即能诱使日、印做出纵使得罪中国，也要针对南海情势在军事上支撑越南的决定。

即此两端，说明越南外交活动能力不同凡响，超出其相对弱小的综合国力的允许值甚多。这一动向留给人们颇深的印象。

近年越南向俄国订购6艘基洛级636常规潜艇、13架苏－27战机、20架苏－30战机以及大批对海导弹、雷达等。俄国卖给越南的武器的性能，远比早先卖给中国的武器先进，性价比也更高。今年底，苏系列战机将全部交货。2013年底，除了基洛级潜艇以外，这些新锐武器将初步形成战斗力。6艘基洛级常规潜艇更是南沙海战中的撒手锏，也将于今年底起逐年交货，5年内全部交货完毕。在俄国建造潜艇时，越南已经同步培训将在这些潜艇上服役的官兵，由俄国、印度负责。由此可见，这些新锐潜艇也将很快形成战斗力，在南海以至东海四处巡弋，对包括中国在内的邻国构成相当大的威慑，以保障并扩大越占油气田的利益和安全。

越南能够“空手套白狼”，短期内从南海油气田赚取巨额外汇，然后从这笔外汇中拨出一部分，从俄国、法国购买大批新锐武器，用于保卫其在南海的日益增多的既得利益。取自南海的既得利益的一部分又足以购买更多、更先进的武器，继续用于保卫其在南海的既得利益。由此，越南的南海政策形成了良性循环。

未来两至三年内，在越南新购武器尚未形成战斗力之前，存在着一个“时间差”，是中国对越南动手的良机。鉴于1974年、1988年两国之间发生的两次海战均具有偶发性，而国际列强对越南的安全尚未正式作出承诺，中、越发生海战，越南无疑要遭受重挫。于是，越南副外长胡春山于今年6月专程访问了北京。这是河内为了稳住中国，同北京虚与委蛇，实现缓兵之计。一旦越南利器在手，“试看明日之南海，竟是谁家之天下”!　　　　

半个世纪以来，河内外交政策中体现的远略近策确实高人一筹，其策略兼顾了紧迫性、前瞻性和可操作性，充分体现出实用和利己的价值。河内策略委实厉害，手段一环紧扣一环，或许真有高人在居中筹划，不然决做不到长、短程谋略有机结合，外交、经济、军事高效并举，战略富有远见，策略具有弹性，手段积极灵活，各个环节配合得有条不紊，丝丝入扣。

据此看来，北京也需要抖擞精神，急起直追了。否则，一味因循守旧，缺乏创新战略思维，则越南发难之日，中国噬脐莫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