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总统普京的就职大典观感

亲历俄罗斯大选之（五）

李正荣

莫斯科5月7日正午，普京大礼成元首。就职仪式，从莫斯科时间11时30分开始，到12时30分结束，整个典礼非常隆重，一丝不苟，一分一秒都被仪式的操办者精雕细刻。然而，整个仪式的核心人物——就职全世界最大领土的国家元首普京本人，却依然免不了生发一些“计划外”的举动。我之所以说“依然”，是因为普京在“隆重”场合总免不了一些意外之举。

大约12点6分，前任总统梅德韦杰夫讲话结束，退到典礼台的左侧，掌声渐渐停止，典礼台右侧的大法官瓦列里·佐尔金扭头看普京，似乎在询问：总统是否已经准备好。普京领会，但是，随后的动作，有点过大了。只见普京情不自禁地悄悄用自己低垂的右手向前挥动，暗示身为宪法法庭主席的大法官：上前一步，上前一步，你就宣布下一个程序吧！也许是普京的性格使然，也许是以为大法官看不到其他的信息传递方式，也许普京是担忧整个仪式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不能有分秒差距，从而显示他自己“遵守时间和规则”的形象，当然，也许普京怕大法官忘了典礼的程序和台词……总之，普京在最庄严肃穆的典礼仪式上做了一个可爱的却不太得体的“小动作”。相比之下，刚刚宣读了“卸任辞”的梅德韦杰夫却态度沉稳，姿态从容，面容得体，两手自然下垂，没有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

俄国的总统就任大典，算上这一次普京大典，也才共有6次，但是，酷爱“国典”的俄罗斯政府、俄罗斯文化精英、俄罗斯媒体却把这个仪式组织得十分完善，十分讲究。一切都在精致的规定动作中完成，非常顺利，也非常流畅。我找到2008年梅德韦杰夫就职仪式的录像对比观看，两段视频，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是两个元首换了一下位置，新总统进入克里姆林宫的路线稍有不同而已。梅德韦杰夫是从国家杜马出发，行进到克里姆林宫，普京是从国家最高议会白宫出发，重返克里姆林宫。其实，2004年，普京连任总统的仪式礼节都已经全设计好了。

有趣的是，即便如此，主角普京还是情不自禁的留下了一些“小动作”。刚一进入镜头，普京就无意中彰显了自己硬汉性格，他的西装衣襟时而敞开，时而系上，这个动作不停地在倒换，可见未来的元首是一个手脚很勤快的人，也是一个一刻也不想让衣服束缚自己的人。当进入大克里姆林宫宫殿时，一直走得潇洒稳重的普京，走近典礼台的最后几步，却改成了跳步而上，无处不显示出自己年轻康健的身体与心态。

当大法官佐尔金宣布“符拉基米尔·符拉基米诺维奇·普京正式就任俄罗斯总统”之后，掌声响起，国歌奏响。国歌刚一结束，还没等大法官发话，普京就拿出讲稿要演讲，大法官赶快抢在他的前面宣布：请新总统发表就职演说。最后，前任继任两位总统共同在教堂广场检阅了军队，普京和特别宾客握手致意。当他走到妻子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媒体的敏感关注，依然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点住妻子的胸口说话。这些意外，虽然都是极其微小的细节，让庄严的典礼有一瞬间的谐趣，然而，这恰恰也体现了普京的率性和强势。

现代媒体追求互动，追求开放，俄罗斯官方电视台直播这个盛大典礼的视频刚刚在自己的官方网站发布，就有人跟帖说：这个典礼很像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礼。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是，倒是值得说一说当年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当今的俄罗斯到处都是尼古拉二世的形象。1998年根据叶利钦总统的命令在圣彼得堡的彼得保罗大教堂安葬了尼古拉二世的遗体之后，2000年，尼古拉二世家族被东正教追封为圣徒。因此，当年的加冕礼也被传为盛事。

1894年，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病死，儿子尼古拉二世继位。1896年，也是在5月份,俄罗斯最后一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在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的圣母升天大教堂举行了隆重的加冕典礼。当年，清政府也派贺礼团参加了这次典礼，领队便是刚刚签署了《马关条约》的大名鼎鼎的李鸿章。由于十月革命后，尼古拉二世一家被新政权枪毙，所以这个典礼也成为最后一场沙皇典礼。

当年的加冕礼极为宏大奢华，俄皇的丹麦籍宫廷画家劳里兹·杜赫（Laurits　Tuxen）曾为这个场面留下一幅名画，把昏暗的圣母升天大教堂画得金壁辉煌，大概是为了突出这个盛典的华贵。当年照相术已经发明许久，所以也有许多照片传留下来。在庆典的照片里，有一张是俯拍的，画面中，两个皇族女宾客身披长长的白色披肩，要由三个威武的军官托着，才可以行进。典礼过后的第四天，在莫斯科北部的霍亭斯基草场，50多万人聚集起来准备一睹新皇的尊容，结果发生了拥挤踩踏事件，死伤人数竟有1000多。看过这些照片之后的印象是：场面铺张、礼数周全、庄严华贵、声势浩大。

今年5月7日的普京大典，自然没有过分铺张，但礼数、场面、声势都更为庄严、浩大。不过，自从2004年起，这礼数、这场面就已经成为固定格式和规模了，这一次普京大典，几乎完全是按典操办。网民们非要把这两场庆典联系起来，恐怕就是与此关联吧。

那段“登上大台阶”是整个典礼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显示进取，也是显示登临权力的最高峰吧。普京登上楼梯，身影消失在大厅里。镜头突然切换成克里姆林宫大钟楼的大钟机芯特写。大齿轮慢慢旋转，突然一个小轮飞快旋转，接着一声钟响，镜头切换成大钟的表盘。时间正是中午12点。这个设计可谓当代媒体参与典礼的绝响了。所有的动作，都在计划内完成，几乎可以说分秒不差。

这几天，俄罗斯主流电视台不知为何把5月7日普京大典的视频和美国总统奥巴马就职典礼、小布什就职典礼放在一起播发。

只见奥巴马、布什到达就职场地时，人群欢呼，气氛亲切。而普京5月7日从白宫重返克里姆林宫的十几公里路途上，除了可数的警察之外，大街上、河岸上、大桥上，不见一个百姓影子，只有普京车队威严行驶。我想，美国总统就职场地也一定戒备森然，但是，营造的气氛却大不一样。

观看前日普京大典，不禁让人想起孔老夫子领着学生“演周礼”的传说。这个“礼教”之学具体内容是什么，颇有争论，且《周礼》、《仪礼》到底是周公旦所作，还是汉儒所为，也已经争论了快两千年了，还是没有结果。但是，仅从出土的编钟来看，周王朝的典章制度，无论是国家级还是诸侯级，其“仪礼”是相当繁荣昌盛的，绝非一般人所能掌握。所以，孔子的教学，最有实际效用的一个科目，大概就是这个“仪礼”了。有了这样的“职业教育”，孔子才会有生源，自己的学生能在未来的封建典礼中一显身手，这才是孔子的教学要点。在体制型的社会中，这是最最要害的了。

但是民主社会，这样庄严大典，往往另生枝节。甚至主流媒体也不避讳。5月7日，大典进行时，主流媒体几乎同时播报了莫斯科大约有120人意欲进入红场抗议，但是，都被警察成功地阻在了外面。

难怪普京车队一路上不见百姓踪影，原来是仰仗两万防暴警察戒严的结果。俄罗斯主流媒体率先就公布了这个警力数量，也有震慑的意味吧，但是，依然有大量抗议者前往街头抗议。主流媒体没有回避这个消息，民间网络更是上传了很多抗议和强制驱走的视频。5月6日，在典礼的前一天，莫斯科举行了事先得到莫斯科政府同意的合法抗议集会，抗议组织者随后称其为“百万人”集会。而警察局媒体说，那天阳光太足，所以声称“百万人”的人是晒晕头了。其实，5月1日劳动节的大游行中，声势最大的是俄罗斯共产党的队伍，他们的口号中依然有“为了没有普京的俄罗斯”。

不管有什么意外或不按规定动作的细节，5月7日的大典都称得上是胜利者的庆典，笔者记下其中的意外事儿，不过是让观看过这个庆典的人和没有观看过这个庆典的人注意这些细节。细节往往被我们所忽略，而细节又往往是隐藏在水里的某些秘密物质冒出来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