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沈念祖 胡丹 今年刚刚过完58岁生日的杨伟有了一个新身份——成都市政府资政。
3月20日，成都市政府门户网站发布《成都市人民政府关于市政府领导同志分工的通知》显示，资政杨伟受市长委托负责教育、卫生、人口计生等工作，分管市教育局、卫生局、医管局、人口计生委等单位。而这些工作在2008年分工时分别由副市长傅勇林、王忠林分管。此外，资政杨伟还负责联系市红十字会。“资政”是个领导吗？《公务员法》将公务员分为领导职务和非领导职务。上述通知中，资政杨伟赫然在市领导同志之列。但是，《公务员法》里是没有这一领导职务的。同时记者翻阅《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等相关法律条规发现并无与“资政”相关的职务、级别。
但这并不影响资政杨伟上任后就马不停蹄到成都下辖各区县进行调研。在当地新闻报道中，他的名字排在教育局长、区县书记之前。据他调研的一所学校的相关负责人透露：“我们是按照副市长的规格接待了他。”
这个新官衔，自从2008年来在河北承德市首次出现后，近年来由市级走向省级，并且开始从聘请专家学者转向任命即将或者已经达到退休年龄的副省级官员。但是，在研究行政管理、组织人事的专家圈子里却鲜有人知这个职位。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丁元竹表示，设立资政，当下没有具体可引用的法律条例，就是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尝试。
那么，“资政”究竟是个什么官？
“资政”演变
在成都，与杨伟一同上任的还有资政黄平。三年前杨伟被安排到成都市人大常委会做副主任，同一时期黄平也调任成都市政协副主席。三年后，他们一同成为成都市的首批资政。
不过，成都并非首个推出资政这一官衔的地方政府。在2012年的全国两会上，作为全国首个“省政府资政”，全国人大代表张作哈的特殊身份颇受关注。2011年9月，由于任职年龄到限，张作哈被免去四川省副省长职位后不久，被任命为四川省人民政府资政，当年他61岁。
张作哈“受省长委托”负责有关专项工作，其中包括参加省扶贫领导小组、省旅游领导小组、大小凉山综合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工作；此外还协助分管县域经济、扩权强县工作；协助分管省档案局、省政府参事室（省文史馆）工作。而在他任副省长时，分管公安、司法等领域。
追溯媒体上最早曝光的“资政”的报道，则是2008年3月10日，承德市聘任了首位市政府资政——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浩。时任代市长张古江如此赞誉王浩——“不论是谋划推进双峰寺水库项目、承德核电项目，还是推进国家在承德实施的其他重大工程项目，您（王浩）都给予了巨大帮助与支持”。
据王浩回忆：“当时水利局的同志和我说，一共要聘任8位资政，主要是各行各业的专家。聘任并没有说明具体任期，没有级别。平时也没有薪资，就是过年的时候发点东西。”记者查阅承德市官网发现，原先预定的8位资政，只有王浩一人记录在案。不过，2008年后多次回承德调研讲学的王浩都没有以资政的名义。
此时，“资政”的身份与政府参事相类似，主要由专家担任，后来设立的资政则都是由官员担任。
2012年，61岁的原湖北副省长段轮一被任命为湖北省政府资政。在他的分工上写着“受省长委托，负责重大课题调研、重大项目衔接，联系重点企业，省长交办的其他工作。”在担任副省长时他主要负责工业和信息化、交通运输、国防科技等方面的工作。
今年1月，刚满60岁的原云南省副省长刘平被任命为省政府资政。刘平主要负责旅游工作，分管省旅游局，抓昆明滇池国际会展中心、十大旅游文化项目建设等。这与他在云南任职经历是相通的。在1996年到2001年的5年间，他就是任旅游局长一职，后来担任副省长后依旧主管旅游工作的。不过，当上资政后刘平的任务里同样增加了一项“完成省长交办的事项”。
原中国社科院政治学所研究员，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中心访问学者刘军宁提出他的疑问“设置了资政，那副省长干吗呢？”根据现有资料来看，原本副省长、副市长们分管的领域，现则被资政“占领”。资政相当于一名地方政府排名末位的副职。
多面“资政”
记者观察发现，省级资政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位列省领导干部之列且位置在副省长之后，省长助理之前。此外，他们通常“受省长委托办事”或要“完成省长交办的事项”。可见资政并不是一个闲职，如受政府委托授权，可以具体分管一部分工作，直接分管一些职能部门。
但是，从事行政管理和人事制度研究的专家们对资政的合法性一一提出质疑：这能否叫分管？“分管”是行政分管，资政是否有行政权力？如果没有，那么缺乏行政授权情况下，这一职位的人如何行使行政权力？即使有了授权，权力又有多大呢？能参加政府常务会吗？能行使投票和否决权吗？能行使副市长、副省长的职权吗？
记者致函四川省委宣传部，截至发稿并没有得到回应。
在中国，“资政”有时会被别的面目出现。比如，山东设立了特邀咨询，宁夏回族自治区则设立了“特邀顾问”。原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副主席郝林海在转任宁夏自回族治区的特邀顾问之后，排名和前面提到的资政有点不一样。在一则报道十一届宁夏回族自治区政府召开第一次全体（扩大）会议中。自治区政府特邀顾问郝林海的排名在自治区党委常委、自治区副主席袁家军之后，却在自治区副主席姚爱兴、屈冬玉、白雪山、王和山之前。
这位原来协助代主席分管城乡建设、农业和农村工作及推进农业产业化方面工作的副主席在转任特邀顾问之后，很少在媒体上出现，只有一次，国家林业局政府网报道他参与了一个在银川举行的中法酒庄酒发展论坛。这还是与他此前分管农业及农业产业化的分工一脉相承。
中国人事科学研究院院长吴江表示，无论是资政、特邀咨询，还是特邀顾问，国家层面都没有这样一个职位，具体情况得问设立的省份。
此外，政府资政还总是被混淆为政府参事。辽宁省政府参事冯贵盛介绍了二者的区别：根据《政府参事工作条例》参事实行聘任制。少数厅局长领导还极少有可能做省政府参事，但是副省长这个级别就没有了。特别是政府参事以非中共党员为主。而记者观察近期新任的资政全部都是中共党员。
争议
资政设立的背后原因究竟是什么？其背后的法理依据如何援引？重重疑问值得商榷。
资政这一职务应是在授权下，协助省长、市长工作，而不是替代工作。一切权力都应在一定的法律规定下执行，并受约束。然而，“没有哪个法律条文明确提出资政这一概念。”中央党校教授王贵秀表示，“这是临时过渡性的职位，实质性目的是增加官位。”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中央党校教授介绍说，“设立这样一个职位是主要为了那些干不满一届就要到退休年龄的人有一个过渡期的位置，这样不占一正几副的市长、省长位置。不过，他们确实对于分管的领域有一定经验。”
成都市委宣传部一名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表示：成都设有资政一职，是效仿四川省里的省政府资政。但是具体享受哪样的职位、级别他们并不是很清楚。
四川组织部干部一处的负责人陶处长表示：“这些都是公开的。成都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权限设的，不归我们管。”
上述中央党校教授指出，“干部年轻化造成对一些老年人的挤压，反而催生出一些新的官位。”
1982年的《中共中央关于建立老干部退休制度的决定》也曾表示，退居二线，包括当顾问和荣誉职务，不属于离休退休。那些身体还好、又有比较丰富的领导经验和专业知识，但因年龄或名额限制不宜进入领导班子的老干部，可以安排担任负有一定职责的顾问，或从事某一方面的调查研究、参谋咨询的工作。“只能这样理解，我们国家还处在过渡时期，在法律也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有些东西只是实验性的。如果说是利用得好，还能发挥余热，对社会管理、经济方面有一定的作用。但目前来看，我国公务员队伍庞大，更应该做的是缩减行政人员，所以我个人不主张在公务员法和干部条例这些正式制度之外设置这个职位。”中国行政学会理事、中国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研究会理事、中央财经大学教授温来成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