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的恶梦

by严搏非

手上的这本小书很轻，却不薄。硬皮简精装，拿着很舒服。书名是《参与的恶梦》，有个挺长的全是哲学味的副标题：“作为一种批判性的中立实践模式”。作者是德国人马库斯·米森。

这个书名很容易引起联想，“参与”是现时代的“热词”，非常“政治正确”，于是乍看下来，还以为是批评“伪民主”、“伪参与”的政治著作，仔细去看，才发现是一部讲当代艺术的理论书，然而再仔细一点地去看，便发现这部艺术批判的理论作品亦完全可以当作政治著作来读，甚至，使用政治性的读法也许还更贴切。

在书的序言中，作序的艾亚尔·威兹曼便开门见山地说，“参与往往引致种种政治和伦理的两难，我们需要清醒地研究在号召参与背后的种种权力勾结。”他说，“这种两难让社会运动分子不得不与他们反对的政权甚至军队和武装分子合作。”他接着便举例道：“试想，一个想开明一点处理人命的军官可能会找人道组织合作，而人道组织又需要军方许可才能为人民提供物资和医疗。但这种参与的逻辑却在某种程度上模糊了这些政权和人道主义机构之间根本的道德差异”。

参与，在根本上就是政治性的，哪怕是电台的Call　in　节目，许多人打电话进来发表意见，这种形式上的参与的本质则是绑架，是商业资本低成本高效率的游戏。于是，本书作者给出了一个相当极端的意见：这些形式化的创作让人看到的，是那些苏联式的、属于政治冰河时期的伪民主和伪参与……是一些借用民意堆砌的假民主。而推翻这些窒息人的政治正确的办法则是，拒绝参与，保持中立，以局外人的方式介入，寻找冲突，继而创造出新概念和新空间。作者对今天的这个未发生便已死气沉沉，根据自说自话的共识设计的世界深恶痛绝。这段意思既是书的主题，又是全书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段叙述。显然，在很多包括我们今日的条件下，当反对意味着处境以及道德的危险的时候，那么，拒绝参与，亦是表达反对的恰当方式。

这个作者的思想来源很杂，有像查特尔·墨菲这样的后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也有列奥·施特劳斯派的思想，还有萨义德等等。作者是一位很年轻（1978年出生）的建筑师，这本小书，可以帮助我们观察西方年轻知识人在“历史终结”之后的不安和厌倦的心灵。

书的第六章“再访民主”（与查特尔·墨菲对话）可以单独阅读。墨菲是当今后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她的“激进多元民主”方案试图解决左翼在今天的出路。这个访谈显然远远超出了作者的水平，其中谈卡尔·施米特、谈奈格里和哈特（《帝国》和《大众》的作者，激进左翼。）、阿根廷的“断路运动”、欧美政治，奥巴马等等，墨菲都有相当吸引人的见识，仅读此章，就可值回书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