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走到十字路口
导语:现在叙利亚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是走向更多的流血、冲突、族群与教派仇恨与分裂,还是走向政治和解?所有迹象都令人悲观地显示,后一种可能性越来越渺茫

刘波/文

在6月19日于英国北爱尔兰厄恩湖结束的八国集团(G8)会议上,尤其是在会议的第一天里,叙利亚危机成为国际舆论最为关注的话题。G8的定位本来以探讨国际经济议题为主,但因为这为西方和俄罗斯的最高领导人提供了一个直接交流的场合,所以就有了叙利亚问题的“喧宾夺主”。然而俄罗斯与西方分歧依旧,双方不仅无法就叙利亚内战达成一致性的解决方案,即使在如何对待叙利亚现政府这样的基本态度问题上,也存在着严重的意见不合,甚至争吵。

作为2011年初开始的“阿拉伯之春”中最漫长和血腥的一场冲突,叙利亚危机目前已经持续了两年多,死亡人数达到9.3万人。在2011年4月叙利亚政府与反对者爆发冲突后,西方并没有走他们对利比亚的直接军事干预道路,相反,欧盟在大部分时间里对交战双方维持武器禁运,美国也对向反对派提供军事支援犹豫不定,奥巴马政府内部以及美国政治各派都意见纷纭。这就直接导致了在军事上处于天然弱势的反对派难以赢得战争。但因为叙利亚国内多年积累的严重矛盾,以及阿萨德家族长期执政所导致的不满,政府军也难以迅速击败反对派。于是战争就一直维持着僵局状态。

不过,最近事态发生了新的变化。5月,在英国首相卡梅伦和法国总统奥朗德的不断游说之下,欧盟终于达成了折中解决方案,决定对叙利亚的武器禁运在5月底失效。显然,奥地利、瑞典等原先持强烈反对态度的国家经过英法劝说改变了立场,不再阻挠禁运的解除。而在6月初,奥巴马政府以取得证据说明叙利亚政府使用了沙林毒气等化学武器为由,宣布美国将向反对派提供武器。随着西方对叙利亚反对派从口头及外交支持转向更具实质意义的武器支持,叙利亚局势可能发生新的转折。

不过,西方立场转变的影响似乎不应该被夸大。首先,在欧洲方面,卡梅伦一直向媒体强调,英国主张对叙利亚解禁军售,并不意味着很快就有向反对派具体提供武器的计划,而且英国媒体也指出,卡梅伦对叙利亚问题的立场在保守党内也未得到广泛支持,所以即使他提出具体的方案,也不一定能在议会投票中通过。在美国方面,虽然奥巴马政府已经决定要更实质性地介入叙利亚冲突,但仍有两个前提:一是只向叙利亚反对派中较为温和的势力提供,二是只提供轻型武器和弹药,而不提供防空武器,更不会考虑设置类似于当年在利比亚设置的“禁飞区”。如果是这样的话,再考虑到叙利亚政府一直可以从俄罗斯购买武器,并得到伊朗、黎巴嫩真主党等力量的支援,战场上的军事平衡局势恐怕一时还难以扭转,这场血腥冲突预计还会持续很长时间。

西方在军售问题上改变立场,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叙利亚战局走向的影响。从5月19日开始一直延续到6月初的古赛尔战役,似乎使得战争形势向着对叙利亚政府一方有利的方向倾斜。本月初,叙利亚政府、真主党和伊朗都高调宣布了一个消息,就是叙利亚政府军收复了位于叙黎边界上的战略重镇古赛尔。古赛尔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在霍姆斯作战的反对派可以藉此获得来自黎巴嫩国内逊尼派的人员支援和物资供应,在这个供应线被切断后,反对派此后只能期望从土耳其、约旦等方向获得外部支援。叙利亚政府获得古赛尔,将确保位于南部的首都大马士革与北部沿海地区之间交通的畅通。政府军还可能利用这个时机在北部城市阿勒颇发动新的攻势,那里双方已经对峙了将近一年。据报道,一位叙利亚军官对一家黎巴嫩电视台说,“谁控制了古赛尔,谁就控制了国家的中枢;谁控制了国家的中枢,谁就控制了整个叙利亚。”

古赛尔战役对叙利亚政府的重要性不仅在具体军事上,而且还在于其象征意义。在黎巴嫩真主党公开表示站在巴沙尔政府一边之后,这支武装首次在叙利亚战事中发挥关键力量。真主党是一支训练有素、战斗力强悍的武装,这一点在2006年它与以色列的冲突中曾有所展示。据报道,在古赛尔战役中真主党投入了大约2000名战斗人员,而在战斗结束后它又识趣地将战果都归功于巴沙尔政府。当然这对真主党本身也是有利的,因为叙利亚政府一直是它的重要支持者。而巴沙尔政府面对僵持的战局,准备选择的一项新策略就是将中东地区的什叶派力量团结起来,因为叙利亚的阿拉维派(什叶派的一个分支)是巴沙尔政府的主要支持基础之一,而他的反对者则以逊尼派为主。

当然,政府军高调展示军事上的胜利也可能产生反效果,如前所述,就是可能刺激西方为避免反对派被击垮,而向其提供更多的支援。此外,这也会使战争更加沿着什叶派-逊尼教派矛盾的方向分裂,导致更加持久的冲突。即使巴沙尔政府能够侥幸赢得战争,也将留下一个更混乱的局面。但反过来说,如前所述,西方对反对派的军事支援是犹豫不决的,所以目前指望叙利亚战局出现一个决定性的结果,为时尚早。

在国际场合上,在本次G8会议之后,人们关注的焦点是,在未来几个月举行的另一场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能不能取得效果。这次会议是美国国务卿克里今年5月访问俄罗斯时与俄方敲定的,目前还未确定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有可能是在8月初召开。

去年6月30日在瑞士日内瓦举行了叙利亚问题国际会议。联合国五个常任理事国及部分叙利亚周边国家共同发表“日内瓦公报”,呼吁组建叙利亚所有社会力量参与的过渡管理机构,不过在其人员构成问题上未达成一致。而对“日内瓦公报”的解释目前也是一个“罗生门”。西方认为,该公报确认了应该以过渡政府取代巴沙尔政府,因为要求巴沙尔下台是西方一直以来的立场,而俄罗斯则认为,公报的正确信号是应该由叙利亚人自己决定巴沙尔的命运,而且俄罗斯始终承认巴沙尔政府是目前的“合法政府”,因而不应被排除出过渡时期的权力安排。“日内瓦公报”至少是西方与俄罗斯达成的一个公约数。今年3月,美国国务卿克里在卡塔尔首都多哈曾表示,应该在“日内瓦公报”的框架内解决叙利亚问题。但鉴于反对派和叙利亚政府之间矛盾过深,恐怕没有多少希望达成妥协。

俄罗斯目前是巴沙尔政权外交支持的主要提供者。俄罗斯副外长、中东问题特别代表波格丹诺夫在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表示,防止叙利亚危机升级的惟一方式是在即将召开的国际和平会议上,寻求由所有相关方支持的政治解决方案,除此之外没有合理的替代选项。与俄罗斯的立场类似,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也表示:“当务之急是推动第二次日内瓦会议成功召开,同时避免采取任何可能导致叙利亚危机进一步军事化的行动,为叙利亚问题的政治解决发挥积极和建设性作用。”

俄罗斯一直在强调叙利亚问题的复杂性。而且俄罗斯对巴沙尔政权的支持既是基于现实的经贸和安全利益,同时作为一个频繁遭受恐怖袭击的国家,也是出于对恐怖主义扩散问题的担心,因为一些叙利亚反对派组织有原教旨主义主义的倾向,有的甚至与“基地组织”有直接的联系。俄罗斯试图利用这个诉求,弥合它与西方的分歧。例如,俄罗斯总统普京说,对于“后巴沙尔时代”的叙利亚应该建立什么样的政府,西方至今没有清晰的规划,而西方如果武装反对派,将来从这些人之中可能产生像5月底在伦敦大街上砍杀英军士兵那样的激进分子。这些都是试图唤起西方的反恐情绪。普京还提到叙利亚反对派武装人员据说“生吃人心”的视频,以此强调叙利亚反对派并不认同西方的人道主义价值观。与此同时,西方也试图以一些折中方案拉拢俄罗斯。卡梅伦建议,俄罗斯可以发动它在叙利亚政府的内部盟友,由他们发动政变推翻巴沙尔政府。但这可能有些一厢情愿。

叙利亚的战争正在出现越来越显著的“代理战争”的倾向,不仅美国和俄罗斯这两个全球大国,而且伊朗、沙特等地区性大国,都在越来越深地卷入冲突,这可能使处于中东“心脏地位”的叙利亚变得日趋不稳定。

“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话也许对中东各国适用,与埃及、利比亚等国相比,叙利亚危机爆发较晚,却陷入了令人难以忍受的长痛。这一切不是由叙利亚人自己选择的,而是牵涉到了越来越多的外国因素,他们的国家变成了国际与地区大博弈棋盘上的一个棋子,作为牺牲者的普通人的数量不断增多。

现在叙利亚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是走向更多的流血、冲突、族群与教派仇恨与分裂,还是走向政治和解?所有迹象都令人悲观地显示,后一种可能性越来越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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