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郭海飞/文 中国新首富王健林，瘦了。

坐在几十位记者面前的他，疲惫，眼睛现出血丝，表情甚至略显生硬，加上平缓而低沉的语调，你感受不到他任何的兴奋或厌烦。

当晚，王健林宣布，计划投资240亿元建设桂林万达城，这是继哈尔滨和南昌之后的第三座万达城。截至目前，万达已开业83座万达广场、运营超过50家五星级酒店。去年万达的总资产已达3000亿元，年收入1417亿元，净利润超过100亿元。

今年10月，即将迎来60大寿的王健林凭借860亿元人民币的个人财富，成为《福布斯》2013中国富豪榜的首富。

“2020年，我们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收入达到6000亿，”头发有点稀疏的王健林依旧慢条斯理地说，那一年，他将退休，为自己撰写回忆录。

下海

1970年，年仅15岁的王健林结束了一年多的林业工人生活，像他的父亲王义全一样，成为了一名军人。

“那时候特别艰苦，当兵第一年就遇上了野营拉练，15岁，2400里，两个月。”王健林在接受采访时说。而王健林或许也继承了“老红军”的“坚强革命意志”，他没有被艰苦的锻炼击垮，相反有着极强的荣誉感和好胜心。

1978年，23岁的王健林升为排长，并被推荐至大连陆军学院学习。当年冬天，学院开始学习单兵进攻科目，每个学员要独立完成朝向、指向动作，以及匍匐前进、穿越障碍。

“很多学员动作完成得很好，但他不行，不灵活，也不准确，考核成绩属于下游。”当时任王健林所在大连陆军学院区队长的吴乃燕曾对媒体说过。王健林请了教导员协助，自己每天下午反复练习，“棉衣与肘部都磨破了”。

而支撑王健林能够忍受艰苦训练的，或许还有他那“坚定的革命信仰”。“当兵的时候，我信仰共产主义。”王健林向经济观察报说，“还参加了马列主义学习小组，经常写文章、上报纸，论证怎么样共产主义一定会实现，怎么样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

在王健林沉浸于共产主义信仰之际，中国正在悄然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改革开放的大潮开始在历史舞台上演，一批“体制内人士”纷纷下海创业。

1978年8月，从大连陆军学院毕业的王健林，留校当参谋，文笔出众的他后担任宣传干事，并升任为大连陆军管理学院管理处副处长。在长达8年的时间里，王健林都与改革开放大潮绝缘。

1985年，邓小平下令“百万大裁军”，第二年王健林从辽宁大学经济学管理专业毕业，并通过公开招聘成为大连市西岗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

在王健林成为“公务员”的1986年，中国政府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第二年8月，邓小平明确指出，“中国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要从这个实际出发、制定规划。”

1988年，34岁的王健林通过政府公开招聘，成为“负债累累、濒临破产”的大连市西岗区住宅开发公司（以下简称为“西岗住宅”）总经理，投身改革开放大潮。

知耻而后勇

1989年，王健林便带领着西岗住宅扭亏为盈，实现约300万元的净利润，并凭借南山住宅项目的成功开发，淘得第一桶金。随后，借助旧城改造，迅速崛起。

与此同时，改革开放不断深入，伴随着1992年邓小平的南巡讲话，中共十四大明确提出“市场经济”的概念，官员下海成潮，承包制开始席卷全国，并成为拯救国企的良方。

这一年，官员出身的王健林，也争取到了大连第一批股改企业名额，西岗住宅由国企转型为股份制企业大连万达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为“万达”），王健林依旧担任总经理。也是这一年，海南炒楼蔚然成景，冯仑、潘石屹等人便是在海南淘得第一桶金。为了抑制房地产过度投机，中国房地产市场迎来了第一次宏观调控，全国范围内停止一切房地产融资。

“92年，我去求一笔银行贷款，跑了五十几趟，最后也没拿到！”王健林回忆，“在银行行长门口至少站了10次，最长的连续站一天，上午站4个小时、下午站4个小时，别人给我出主意，到他家里早上堵、晚上堵三四天。”

“这种屈辱受了很多，我的一生都抹不去！”王健林说，“所以我对自己说，今后一定要做大、做出品牌，争口气！”而王健林能够忍受如此的“奇耻大辱”，与长达17年的军队生活密不可分，“我非常感谢那段经历，要是没有那段经历，我可能没有这么大的抗压力和坚定的目标。”

如今，王健林依然保持着军队生活的作息规律，“当兵时，晚上9点多就吹熄灯号，现在我睡得晚点，11点多。”但他依旧“不抽烟、不喝酒”。上述接近王健林的人士称，除了喜欢把《雨一直下》以及《美丽的草原我的家》等藏族和蒙古族民歌唱成军歌风格之外，王健林没有其他爱好，甚至没有时间锻炼身体，“周六是例会，周日他会把以前因为出差没有批复的文件处理好”。

1993年，王健林带领万达走出大连，布局广州，1998年已经成功进入成都、长春等多个城市，成为一家全国性房地产企业。2000年正式进军商业地产，王健林很快实现了定下的目标。

如今，王健林早已一雪“当日之辱”，不少地方官员更是求着王健林把万达广场带到当地去，而王健林的原则是“只跟有追求的官员打交道”，并且高调宣扬“万达不行贿”、“亲近政府、远离政治”。

对于当下新提出的“混合所有制”，王健林的原则是一定是民营企业控股，或者至少要相对控股，“如果国企控股，不等于我拿钱帮国企吗？那我不是有毛病吗？不能干这个事。”

富贵险中求

“什么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什么哈佛耶鲁，不如你自己敢闯，胆子大比什么都强！”王健林去年9月在哈佛大学演讲时称，而今天他能够成为首富，与其“敢闯敢干”不无关系。

1993年，万达走出大连、进军广州之际，便遭遇了体制和规则的障碍。“我到广州去做项目注册公司，工商局说，你是东北公司，怎么可以到这里注册？”

17年的军队生活磨练了王健林的“坚强意志”，却没有固化他的思维。“我们找到一个华侨房地产公司，谈好，每年给你一百多万，给我注册一个账户，叫第几分公司，但是由我来管理，风险责任由我来承担，就把这个事情做起来了。”

“富贵险中求！什么叫企业家精神，最重要的两条标准，一是创新或者叫敢闯敢试，二是坚持精神，凡是成功的企业家或者卓越的企业家都接近神经病！”王健林说，“什么意思呢？就是自己相信自己这个故事，相信我能做成，失败5次、10次甚至更多次也不怕，接着再干。一个人没有这种坚持、锲而不舍的精神，太圆滑或者太容易放弃，是不会成功的。”

2000年，万达召开号称“万达遵义会议”的内部大会，决定向商业地产转型。但是首个商业地产项目长春万达广场，便遭遇失败，业主甚至围攻万达项目办公地。2003年，沈阳万达广场，由于设计规划的不足，导致业主纷纷要求赔偿。“我们当了222次被告，沈阳的店实在经营不下去，又拆了重建，付出代价9亿多！”王健林说。

“正因为这种执着，这种坚定信念的推动，我们现在商业地产可以说转型成功了！”王健林说。

2006年，万达开始向文化旅游产业转型。

“创新都意味着对旧有模式的打破，”王健林称，2011年万达开启第四次转型，向跨国企业转型。去年，万达斥资27.5亿美元收购美国院线公司AMC，今年又宣称投资10亿英镑在英国开发酒店以及收购游艇公司。

如今贵为首富的王健林，信仰逐渐回归传统，信儒家，信善、信孝，传统的这些东西。”

然而，儒家思想又能否真的能成为首富王健林的心灵寄托和灵魂归宿？面对记者关于安全感的追问，王健林都并未回答。三个月前出席2013年万达商业地产年会之际，王健林的周围更是环绕着数位彪形大汉，无论是在他走出门后，还是走上扶梯前，都没有人能够靠近他，甚至所有员工也都像他一样穿着深色西装，距离稍远便难以清晰地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