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和希拉里之间的第二场辩论，安排在北京时间10月10日周一上午。我这学期正好给学生开设了《美国总统选举》这门课，并且上课时间正好是周一上午。于是第一节课结束之后，打开教室的电脑，通过雅虎的网络直播，和学生一起观看这场辩论。

我对这场辩论非常期待。倒不是因为我支持特朗普或者希拉里，而是从一个研究美国政治的学者的角度，我很想看看特朗普是否能在这场辩论中超常发挥，挽救他已经岌岌可危的总统竞选。和希拉里的第一场交锋之后，特朗普就一直深陷各种负面新闻，以至于很多人认为，他的总统梦基本上已经属于“不可完成的使命”。他先是用极其粗俗的语言，在将近一周的时间里，和一位前“环球小姐”隔空对掐。然后是《华盛顿邮报》在10月7日公开了一段有关特朗普的“不雅”录音，显示他在2005年录制一档电视节目前，用粗鄙露骨的语言大谈自己如何玩弄女人、勾引有夫之妇，还称只要是名人就可以对女人为所欲为。

这段录音不啻于在共和党内投下了一颗原子弹。一个男性共和党人可能没有穆斯林朋友或者西班牙裔朋友，但是他的生活中至少有一名女性，并且共和党向来以捍卫传统家庭观念、尊敬女性为自己的核心价值观之一，因此特朗普这些肆无忌惮的亵渎女性的言语，激怒了无数共和党人。众多共和党领袖站出来公开谴责他，而一些原本支持他的党内重量级人物（如现任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和他的竞选副手迈克·彭斯）也被迫迅速和他划清界限。有报道称，至少有5名共和党参议员呼吁特朗普退出选举，让他的副手彭斯成为总统候选人。

一向桀骜不驯的特朗普也不得不在10月7日晚发布一项紧急声明，就录音中的言论道歉。他说：“这是更衣室里的玩笑话，是发生于很多年前的一次私下谈话……如果有人受到冒犯，我道歉”。他还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条消息，以回应对他前途的各种猜测：“媒体和共和党领袖急切地想让我退出选举。我绝不会退出，绝不会让我的支持者失望”。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和希拉里之间的第二场辩论，对特朗普来说就显得至关重要。在很多人眼里，他已经“完美地”输掉了第一场交锋；如果再输一场，再加上视录音丑闻所带来的巨大负面影响，他的总统竞选也就可以画上句号了。然而，如果赢得这场辩论，那些打算放弃他的支持者，极有可能重新对他寄予希望，如此一来，他的竞选还可以继续下去。

果然不出所料，从辩论一开始，特朗普就咄咄逼人，对希拉里的“邮件门”和“高盛门”穷追不舍。除了希拉里本人，他把前任总统克林顿也牵扯进来，说克林顿也曾经猥亵甚至强奸女性，并且因为性丑闻而被弹劾。为了证明他说的都是事实，特朗普居然把四名指控克林顿性骚扰的女性安排在了辩论的观众席上。这样做，不仅给希拉里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并且也让在现场观看的克林顿十分难堪。特朗普的这招下三路，的确是阴险之极。

有媒体报道，特朗普在辩论开始之前，试图把这四名女性安排在他家人所在的VIP包厢里面，这样当辩论开始前克林顿走过来和特朗普家人握手的时候，他将不得不面对这四名女性。要不是在最后关头辩论组织者识破了特朗普阵营的计谋并严厉阻止，那么这场辩论最大的新闻恐怕就是克林顿和这四位女性面面相觑的时刻。

反观希拉里，尽管特朗普在现场安排了四名女性以干扰她的注意力，但是她并没有因此方寸大乱。至少从电视画面看，她从头到尾镇定自若，举手投足之间处处流露出20多年政治生涯所练成的犀利，同时也不失优雅，与特朗普的急躁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她避而不谈特朗普对她丈夫的指控；对高盛门的回答虽然是整场最差的，但是也没有让她丢分太多。她的策略是以攻为守，集中火力攻击特朗普的三个软肋：刚刚曝光的不雅录音、之前针对女性和其他族群的各种侮辱性言论、以及他一直无法解释的个人所得税问题。

面对希拉里的有力反击，特朗普则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居然当着电视观众的面威胁道：“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如果我当选总统，将命令司法部长指派一名特别检察官，对你的邮件事情进行调查”。希拉里回应说：“真是太好了，像特朗普这样品行的人没有负责美国的司法系统”。特朗普马上打断她的话说道：“因为不然的话你现在就在监狱里面了”。尽管辩论后特朗普的竞选负责人解释说，他这句话不过是对希拉里的“讥讽”，是为了“发泄选民的沮丧”，然而这句话也创造了历史：还没有哪一位美国总统候选人公开威胁当选后把自己的对手扔进监狱。特朗普的这句话，也因此招来了两党精英的一致谴责。

观众对这场辩论是怎么看的呢？美国有线新闻网和民意研究中心在辩论结束后立刻展开了民意调查。美国有线新闻网对民调结果的报道，用了这个标题：“克林顿赢了，特朗普超出预期；但是只有少数人的看法有改变”。调查结果显示，57%的观众认为希拉里赢了，34%认为特朗普赢了。不过有60%的受访者认为，特朗普的表现超过他们的预期，而只有39%的人认为希拉里的表现超过他们的预期。58%的人还表示，特朗普在辩论中对不雅视频的回应，不会改变他们对他的看法。如果这些结果是可靠的，那么这场辩论的最大受益者就是特朗普。超出意料的表现，让他本已穷途末路的竞选，重新看到了希望。

第二场辩论已经结束了，不过对它的反思才刚刚开始。有美国人撰文说，这是美国历史上“最龌龊的一次辩论”。的确，为了击败对手，两位候选人绞尽脑汁爆各种猛料，让美国选举政治的底线低到不能再低。尽管希拉里在辩论中很自豪地引用米歇尔·奥巴马的话：“他们走下三路，我们走上三路（When　they　go　low,　we　go　high；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他们越是下流无耻，越是显得我们光明磊落），但是她对特朗普的攻击，也给人以走“下三路”的印象。如此一来，应该把米歇尔的话修改一下：“他们下流无耻，我们也以牙还牙”（when　they　go　low,　we　go　low）。

学生们在看这场辩论的时候，不时因为特朗普的言语或表情而哄堂大笑。后来我说，应该感谢特朗普这位“非典型性”候选人，他给我们带来了这么长时间的政治娱乐。没有他，2016年或许会在世界人民的记忆中平淡很多。不过，娱乐归娱乐，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一旦抱着“比谁更烂”的心态，就没有动力去反思和改进自己，结果是沾沾自喜，最后成为自娱自乐。美国政治的确有很多阴暗面，但是把别人的缺点看成自己的优点，就是自欺欺人了。

（作者系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