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全世界最受追捧的“美剧”，在北京时间11月9日下午终于有了结局。

用震惊来形容全世界对特朗普当选为下一任美国总统的反应，一点也不为过。计票还没有过半，墨西哥比索对美元已经创下了有史以来最低点，而亚洲和欧洲股市也纷纷暴跌。

就在美国东部时间11月8日早上9点多，也就是投票刚刚开始不久，《纽约时报》还预测希拉里胜出的几率超过80%。然而3个小时之后，这个几率已经骤降到了20%以下。想必没有任何人会预料到，这两个候选人的命运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这次的投票结果不仅让以《纽约时报》为代表的美国主流媒体大跌眼镜，也让美国的各大民意调查机构脸面扫尽。除了7月底的几次民调显示特朗普稍微领先希拉里之外，从2015年初选开始直到投票前一天，民调结果都显示特朗普落后于希拉里，并且有时还是大幅落后。在11月2日至12月7日所进行的10次民调当中，除了洛杉矶时报和南加州大学的结果显示特朗普领先3个百分点，其他9个民调的结果都是希拉里领先，而这10个民调的平均结果是希拉里领先3.2个百分点。

被很多从事社会科学研究的美国学者奉为圭璧的民意调查，却在特朗普手里遭遇了一次重大挫折。这不禁让人想起了美国民调机构在1948年总统选举中犯下的同样错误。由于所有民调都显示约翰杜威会当选总统，因此很多报纸第二天的头版标题都是“杜威赢得大选”，但实际结果却是杜鲁门高票当选。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震惊之余，媒体、学者和民调机构都在反思。一个最基本的共识是，白人选民是特朗普获胜的最大原因。出口民调显示，白人选民占选民总数的69%，而58%的白人把自己的选票投给了特朗普，这其中包括63%的男性和53%的女性。在没有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以及受过大学教育的白人当中，特朗普的支持率分别为67%和54%。在30岁以下的白人选民中，特朗普和希拉里的支持率分别为48%和43%。

因此，说特朗普的胜利就是白人选民的胜利，并非夸大其词。从参选开始，特朗普最受争议的政策主张就是限制和遣返非法移民，尤其是来自墨西哥和其他拉美国家的非法移民。大量数据表明，他能够在初选中轻松击败党内对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坚定不移的反移民立场。在特朗普的反对者眼中，反移民是本土主义，是对美国立国之本的背叛，是严重的政治不正确。然而，在他的拥戴者眼中，特朗普道出了他们的心声，捍卫了他们的利益。随着大量拉美裔移民的涌入，白人群体比例正在迅速减小，并且在2050左右将成为美国最大的少数族群。这样的人口变化趋势，让从建国以来就一直在美国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处于绝对主导地位的白人群体处于焦虑和恐惧之中。美国已故著名政治学家萨缪尔·亨廷顿生前的最后一本书《我们是谁？》，其实就是描述了白人群体中日益扩散和加剧的种族认同危机。特朗普的反移民言论，让因为政治正确而被压抑了很久的焦虑和恐惧得到了充分的发泄。

白人选民在特朗普面前如此给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中下层白人的生活每况愈下。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中产阶级的数量大幅减少，同时社会分配严重不公平，贫富悬殊已经达到危险水平。经济状况恶化，直接导致白人的死亡率增加，其中主要原因是自杀、吸毒和酗酒。让这些白人失望和愤怒的是，政治精英更多关注的是全球化、自由贸易、同性恋的权利、妇女堕胎的权利、或者是针对少数族裔的平权运动，而不是他们的切身利益。因此特朗普的胜利，也是中下层白人的胜利。他们的怒吼，让美国政治经历了一次地震。

其实，有各种迹象表明，多年来被忽视的中下层白人，可能对这次选举产生重大影响，只不过这些迹象被大多数精英忽视了。查尔斯·穆雷所著的《分崩离析：1960-2000年间的白人生活状况》，登上了2012年《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乡巴佬的挽歌》是一本自传，讲述了一个底层白人的成长过程，出版后立刻畅销美国。《白人垃圾：没有讲述过的美国400年阶级史》、《白人的愤怒：被掩盖的种族分裂的真相》、《新的少数：移民和不平等时代的白人工人阶级》，也都在2016年出版并成为畅销书。

通过这些书，我们看到了被美国政治精英所遗忘的一个角落，那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白人。他们中的一些，曾经有过稳定和不错的收入，但是现在挣扎在贫困线的边缘。还有一些，曾经有过美好的美国梦，但是残酷的现实已经让他们沉迷于毒品和政府救济。当华盛顿和纽约的精英们为全球化和政治正确而沾沾自喜的时候，他们忽略了这一个重要的群体，并且他们将为这个忽略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在2012年底出版的《美国研究》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对2016年之后的美国政治做了以下预测：“在1992年大选中，克林顿战胜了在任共和党总统老布什，开启了民主党此后24年（1993年至2016年）的主导地位。此外，1992年大选后所形成的两大政党在区域上的重组也一直延续到2012年大选，即中西部地区和南部地区支持共和党，东北部和太平洋沿岸地区支持民主党。2016年之后的美国或许将迎来新一轮政党重组，在这一轮重组后，共和党将重新占据主导地位。”

现在看来，我猜到了结局，却没有猜到这个结局的主角会是特朗普。不可否认的是，特朗普的参选和胜利，给中下层白人提供了最有力的发声的机会。通过他，我们可看到美国社会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在接下来的四年里，他能不能找到解决这些问题的答案，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