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胡群／文 中国银行业的股权演变，已成为近年来金融业顶层设计优化的缩影：本世纪初以来，多家国有大型银行、全国性股份银行及城商行，先后引入名声显赫的外资金控集团作为战略投资者。在历经数年的借势、协作、发展后，已有多家外资金融机构股东和平“分手”，然而，这一局面或将重新走向另一种开端。

1月17日，国务院印发的《关于扩大对外开放积极利用外资若干措施的通知》（下称《通知》）指出，服务业将重点放宽银行类金融机构、证券公司、证券投资基金管理公司、期货公司、保险机构、保险中介机构外资准入限制。

麦肯锡全球资深董事合伙人倪以理(Joseph　Luc　Ngai)向经济观察报表示，《通知》是给予外资一个及时的强心针。金融危机后，全球的银行业进入新常态，监管要求不断加强，银行很多过去的增长点逐渐消失，整体行业盈利性下降明显，尤其大型的跨国银行几乎无一幸免。因此对于外资金融机构而言，最近不断在思考在中国的未来竞争优势和布局。《通知》的实施，对于外资金融机构的跨境、国际业务等肯定是一个比较有机会的领域，因此对所有鼓励外资企业在国内发展的有利措施都是好消息。

当前中国正在加快扩大银行业对内对外开放，银监会主席尚福林1月10日表示支持符合条件的外国银行，特别是“一带一路”国家银行来华设立机构、开展业务。业内预计，随着《通知》的实施，外资金融机构在华业务发展将进入新局面。

退出，实于无奈？

从近年多个实例来看，外资银行在华业务正呈现一定程度的收缩。

2016年3月1日，中国人寿、花旗集团发表公告，双方达成相关协议，由中国人寿出资30亿美元（约197亿元人民币）受让花旗集团及IBM信贷所持广发银行全部股权。经济观察报记者根据广发银行年报计算，花旗集团战略投资广发银行近十年，获利超过80亿元。

花旗集团退出广发银行获益颇丰并非孤例。2015年12月28日，德意志银行宣布同意以人民币230亿元至257亿元的对价向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出售其在华夏银行持有的全部19.99%股份。德意志银行战略入股华夏银行十年，累计投入123亿元人民币。按照人保财险的交易价格，以及十年间的分红，德意志银行获利人民币145亿至172亿元。

2015年5月，恒生银行以配售方式向多个机构投资者出售所持的9.5亿股兴业银行股权，完成交易后，恒生银行持有兴业银行股权由4.99%降至0.88%；1月，西班牙对外银行(BB-VA)出售15亿欧元的中信银行股份，拟获净利4亿欧元左右。而美银和高盛在2013年分别出售了中国建设银行和中国工商银行的股份。在中国银行业将继续加大对外开放，鼓励外国投资机构投资入股中资银行的时代，为何外资行纷纷从国内银行业撤离？

亚投行首任行长金立群此前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外资行撤出中国市场有多方面原因，并非不看好中国经济前景和中国金融机构的发展。其缩减在华投资主要源于欧美银行为满足新的资本监管要求，不得不卖出非核心业务。

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研究院副院长兼首席经济学家赵庆明认为，近年来国际金融巨头频频售出在华银行股份的主要原因，在于新巴塞尔协议对银行的资本充足率要求非常高。巴塞尔协议Ⅲ规定，如果银行持有其他银行的股权，该行必须有更高的资本为其持股风险提供一定的拨备。一家欧洲银行在华高管透露，根据国内现行政策规定，单一外资股东在中资银行的持股比例不得超过20%，外资行在对其投资对象无绝对控股权的情况下，出售股权、获取收益并补充自身资本，以满足监管要求，可能是最佳选择。

随着国际经济缓慢复苏，全球知名金融机构生存压力正在降低。美联储公布2016年银行压力测试的最终结果，其中33家受测大行之中30家顺利通过，桑坦德银行和德意志分行未通过联储压力测试。这与2014年的结果相距甚大。根据美联储2014年公布的银行业压力测试结果，包括花旗集团以及苏格兰皇家银行、汇丰控股、桑坦德银行的美国子公司均未能通过压力测试。

带来了什么

伴随着外资入股，中国银行在过去十几年间经历了大发展大变革。自外资行战略投资中国银行业开始，两者在公司治理、风险管理、零售银行、信息技术、银保合作等领域开展合作，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一方面外资行在此过程中获利颇丰，另一方面中国银行业自身盈利能力上升。工行城市金融研究所资深专家樊志刚认为，2016年中国银行业资产已突破200万亿，净利将超过2万亿。2016年11月21日，金融稳定理事会(FSB)公布30家2016年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中，中国银行业已占四席。

从目前退出案例来看，绝大多数外资银行战略投资中国银行业，都获得极为丰厚的利润，但并非每一家中资银行都在合作中，获得了预料之中的能力提升。在中央财经大学郭田勇教授看来，战投对中资行有帮助，但有些战投与中资行的合作并不是相当融洽。

以德意志银行与华夏银行合作为例，双方从2005年开始也不断在谈判合作事宜。2005年11月，华夏银行与德意志银行签署《全面长期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在技术支持、信用卡业务以及其他业务领域开展战略合作，双方合作范围包括技术支持与协调、信用卡业务合作及公司客户、国际结算业务和贸易融资、本外币资金业务、银团贷款、国内结算业务、不良资产处置、网上银行和电子商务、现金管理、市场研究、保险代理、资金产品代销、基金相关业务、零售银行（如财富管理业务）等合作。

对于华夏银行和德意志银行的合作，当时市场期待华夏银行在德意志银行逐渐介入和加强合作后，能够提升管理效益和业务创新能力。一家商业银行零售业务负责人说，那时都以为德银在零售银行业务方面具有丰富经验，财富管理、风险控制都可能为华夏银行带来很好补充。但从后来的结果来看，离市场的预期有差距。

2007年6月18日，华夏银行联合德意志银行正式发行“华夏信用卡”，华夏银行寄望于德意志银行在信用卡安全体系及审核体系有所帮助。“信用卡业务一直亏损比较严重，双方合作好些年一直没能扭亏为盈。”一位接近该合作业务的人士向经济观察报称，“由于德国人思维跟中国人不太一样，先要质量扎实，走高端精品策略，但这类客户群体非常窄，产品也没有独特的差别性优势争取高端客户。但德国人战略战术调整很灵活，各个业务单元之间独立性强，信用卡业务不赚钱很快就退了出来。”

自2014年起，华夏银行信用卡上已难觅德意志银行LO-GO。据华夏银行2014年年报显示，在德银退出之后，华夏银行信用卡业务进一步优化产品结构，实现了业务持续快速发展，首次实现盈亏平衡。

近十年的牵手合作，德意志银行的入股并未能将华夏银行打造成为一家卓越的商业银行，目前华夏银行资产规模、资本实力及盈利能力等在股份制银行中排名落后。据一位熟悉华夏银行高层的人士表示，德意志银行自入股华夏银行以来，只能提供一些技术援助，很难对经营战略产生实质性影响。

开放猜想，谁的机会

除了战略入股中国银行业外，外资金融机构也在国内开展银行业务。

银监会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底，15个国家和地区的银行在华设立了37家外商独资银行（下设分行306家）、2家合资银行（下设分行4家）和1家外商独资财务公司；26个国家和地区的69家外国银行在华设立了114家分行。在华外资银行资产总额2.68　万亿元，同比下降 3.94%，占银行业金融机构总资产1.38%；虽然资产总额近年呈上升趋势，但占银行业金融机构总资产已从 2010年的1.85%，逐年降低至 2015年的1.38%。截至2016年三季度末，外资行不良贷款率1.41%，低于大型商业银行、股份制银行及地方商业银行。

无论国务院，还是银监会，都是加大银行业对内对外开放。2015年，银监会修订印发《外资银行管理条例实施细则》等条例，在加强有效监管前提下，为外资银行设立营运提供更加宽松便利的政策环境。鼓励外资银行充分利用全球网络、跨境服务经验等优势，为中资企业“走出去”、外资企业“走进来”、人民币国际化、自贸试验区、“一带一路”战略实施等提供专业化金融支持。

银监会主席尚福林在2017年全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工作会议上表示，扩大银行业对内对外开放，同时支持符合条件的外国银行，特别是“一带一路”国家银行来华设立机构、开展业务。

樊志刚认为，中国银行业盈利能力仍然在世界上处于领先的地位，比如说全行业平均的资产利润率，达到了15%，甚至还要多一点。资产利润率达到了1.1%，这样的指标是全世界的银行都非常羡慕而难以实现的。

据银监会数据，截至去年三季度末，商业银行累计实现净利润13290亿元。上市公司数据显示，国内银行业仍有巨大投资价值。尽管利润增速大幅放缓，但上市银行2016年前9个月的净利润仍然高达1.06万亿，占A股所有上市公司利润的一半以上。其中仅四大国有银行利润就超过7000亿元，占全部A股上市公司利润的三分之一。

有观点认为，目前全球排名靠前的银行类机构基本已进入中国，其它未进入的机构由于自身发展等原因，未必能进入。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研究院副院长兼首席经济学家赵庆明则表示，下一步在外资银行入股国内银行持股比倒方面有进一步放宽的空间，银行之外的金融机构，如果保险、基金、证券、财富管理公司确有较大开放空间。

中国银行首席研究员宗良向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在持股方面，可能外资银行持股的比例也有可能会进一步扩大，比如在现在的基础上，使外资银行在中国发展的空间更大。可能有些限制也会进一步的取消，使外资银行能够有一个更好的金融环境。在一些主要的城市，比如上海，外资银行的规模可能会进一步的扩大，占比更进一步的提高。从各国的金融中心，尤其是上海自贸区发展的状况来看，上海要做一个国际性的金融中心必须外资金融机构更多，开放度更高。中外资银行之间有竞争，也有合作，同时共同的来分享中国改革开放这么一个经济快速增长的巨大成果。

“中国银行业规模相当庞大，股价较低，外资行入股后，仍很难推动股价上涨，相对而言，中小银行股价较高，有较高的投资价值，因此可以预计，中国中小银行，尤其是特色的中小行将迎来外资行入股潮。”金立群此前表示。

在邮储银行本月公布的战略投资者名单里，瑞银集团、摩根大通、星展银行、加拿大养老基金投资公司、淡马锡、国际金融公司等6家国际知名金融机构赫然在列。

目前，长城资产管理公司、东方资产管理公司已改制为股份公司，将尽快引入战略投资者，预计将有国际知名金融机构成为上述两家金融机构的战投。

银监会主席尚福林3月末在捷克首都布拉格召开的“一带一路”金融合作论坛上表示，银监会积极拓展和深化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跨境监管合作，深入探索银行业对外开放的新模式。在1月10日的银监工作会议上，尚福林表示支持符合条件的外国银行，特别是“一带一路”国家银行来华设立机构、开展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