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来到一个没有“西方”的世界

孙兴杰2017-02-04 11:13

经济观察报 孙兴杰/文  2016年,是“黑天鹅起飞”的一年,让这个世界充满了无数的不确定性,也打乱了人们的世界观,到底是世界错了,还是我们看世界的知识错了?2017年,这个世界会不会好起来?也许,但是人们的期待已经降低了,没有惊喜,只有恐惧。起飞的“黑天鹅”终归要落地,无论特朗普当总统,还是英国脱欧,都对“西方”这个世界体系带来实质性的冲击,难怪欧美的学者都在哀叹一个时代的结束,最乐观的也不过是这个是“零国时代”的提前到来。

特朗普冲击是2017年最大的变数,特朗普会不会在就任之后就改弦更张,很多人都抱有期待。至少特朗普给出的答案是No,从第一次记者会,跟CNN的记者杠上了,场面一度失控,后来与英国、德国媒体的专访,简直“惹毛”了整个欧洲。特朗普甚至说,北约已经过时了,还说欧盟是德国的工具,英国脱欧是明智的,这些言论足以让欧盟领导人暴跳如雷。二战后的西方世界秩序(也就是冷战的阵营)建立在大西洋安全和经济共同体的基础之上,从马歇尔计划开始,美国就是欧洲的强势存在,不仅给了欧洲安全的承诺,也是欧洲一体化的动力。冷战结束之后,美国在欧洲的存在不减,反而实现了北约功能的转型和大规模的扩张,不能不说,这是一个撑大了的西方。

奥巴马总统的外交政策还是以大西洋共同体作为基础,推动美欧之间的TTIP自贸区的建设,同时加强北约在东欧前沿的部署,制裁俄罗斯,这些措施至少维系了大西洋共同体的团结,起码是形式上的团结。特朗普就不一样了,美国优先,美国没有必要为自己的盟友牺牲自己,即便欧洲的盟友也不可以。他甚至说,如果俄罗斯可以削减核武器,他就考虑减少对俄罗斯的制裁,对欧洲来说,这又是一个噩耗。什么时候对俄罗斯的制裁理由变成了核武器呢?难怪德国总理默克尔说,欧洲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如果北约回撤,德国为核心的欧洲防务计划就要往前推,而特朗普还赞赏英国退欧,承诺很快达成双边的贸易协议,这明摆着是拆欧盟的台。特朗普时代,大西洋两岸的距离会越来远。

不可否认,近代二三百年来,英美实力和传统一直是西方体系的核心支柱,霸权的传递沿着英国到美国的方向演变,现在是不是到了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呢?无论特朗普当选还是英国退欧都是英美从西方阵营中回撤。是英美的孤立主义传统的回归,还是西方太大了呢?美国战略学家布热津斯基曾建议美国总统构筑一个“扩大”的西方,将俄罗斯纳入其中,维系大国秩序的稳定,遏制地缘冲突。只不过布热津斯基的基点还是在夯实大西洋共同体的前提之下。北约回撤、英国“硬脱”之后,美国就是美国、欧洲就是欧洲,而英国也尴尬了,既不是美国,也不是欧洲。

宣布“历史终结”的福山在不到三十年的时间里,再次宣告历史的终结,其实就是西方秩序的终结。特朗普上台之后,进一步加剧了美国走向“失败国家”,美国政治秩序中的民主成分在惩罚自由的成分,其实就是铁锈地带的白人蓝领对华盛顿-华尔街复合体的惩罚,而特朗普就是他们的代言人。无论美国还是全世界都不得不在今年与特朗普不断“磨合”,消化特朗普的冲击。在“西方”那个世界中,独有默克尔苦苦支撑,在主流的媒体眼中,默克尔不仅是当下世界少有的具有权势的女性政治家,也是西方世界的符号和象征,只不过2017年我们即将见证默克尔时代的落幕。

从西方来看,这个世界似乎越来越黯淡,因为一个时代正在走向终结。可以设想一个没有“西方”的世界吗?东西方之间的分野是现代世界体系形成以来最大的特点,是一个西方不断崛起,东方衰落的历史,所谓的东西方更多的是心理而不是地理。冷战之后,世界体系几乎变成了西方的了,西方已经扩张过度了,如同19世纪末之后的那个殖民世界,半个世纪之后,殖民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冷战之后的乐观主义在2008年的地缘经济危机和2016年的地缘政治危机中被打碎了。

历史不会轻易终结,但是历史会进入新时代。2017年是真正的世界史的开端,历史发展的动力不仅来自华盛顿、布鲁塞尔、柏林或者伦敦,也取决于中东、东亚等地方,而这些地区的发展源于自己的历史传统、实力以及世界观。看上去很乱,但是世界本该如此,只不过,我们长久接受的世界观里面,一直围绕西方展开。其实对于2016年的反思以及2017年的展望都取决于我们在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接受和形成“世界史”的观念。当年马克思说大航海时代开启了一个向“世界历史转折”的时代,只不过,西方国家是那个时代的世界历史的动力。世界历史不仅是地理的扩张和链接,更多的是心理和观念的重构,不是一枝独秀,而是百花齐放,不过,竞争和博弈从来就没有远离过。

2016年已经让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大行其道,2017年也是各种主义激烈碰撞的开始。西方在回撤,“东方”的观念在冷战结束之后已经被消弭。乐观地说,这是一个东西方之间真正大融合的开始,也有可能走向另外一条道路,没有东西方的分野,只有大国政治的回归和博弈。

(作者系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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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副院长、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海上丝路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 ,研究方向:地缘政治、国际政治经济学,国家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