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俄关系将走向何方?

刘淄川2017-03-03 15:53

美国新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的上台曾令人对美俄中三角关系的发展前景展开了各种各样的猜测,甚至有人预言特朗普会反打“尼克松牌”,拉拢俄罗斯来制衡中国,从而给世界格局带来巨变。但现在看来美俄关系转暖看似容易,实则困难重重,再加上特朗普面临严峻的国内因素的掣肘,美俄中关系要彻底“变天”,似乎可能性不大。

特朗普曾经表示要“重启”美俄关系,但上台后不久,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被迫辞职事件,就令他的这一企图遭受沉重一击。据披露,在特朗普上任之前,弗林就与俄罗斯驻美大使讨论了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问题,而弗林没有这件事告诉副总统迈克·彭斯。根据美国1799年的“罗根法”,没有政府的同意,私人不能私自与外国开展外交关系。弗林的行为违反了“罗根法”,尽管特朗普百般维护,弗林还是选择辞职。

弗林曾被视为特朗普内阁中的强硬派,他主张严厉打击伊斯兰极端主义,并对中国也持有怀疑情绪。外界猜测他可能是“伊斯兰恐惧症”患者,相信一些阴谋论,比如不同文明之间势必发生水火不容的冲突和战争。这些因素都让人担心,这位“鹰派”的当政是否会导致美国与其他国家开战,包括与中国。弗林因为俄罗斯因素影响而去职,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在某种意义上,弗林的离去对特朗普挽救自己的声誉是一件好事,因为和曾任极右派媒体布赖特巴特新闻网执行主席的史蒂夫·班农一样,弗林也被视为特朗普内阁中最危险的人物。班农遭到了媒体的强烈炮轰,被认为有白人至上主义倾向,相信西方和伊斯兰世界之间存在“文明的冲突”,并被视为在背后操纵特朗普的人物。他们两人的存在容易导致媒体和舆论对特朗普“集火”,把特朗普塑造成一个种族主义者和战争贩子。在弗林去职之后,特朗普现在也面临压力要把班农解职。而这些人事变动将打乱特朗普政府的内政外交计划,使特朗普在对俄关系等方面暂时难以确定方向。

弗林事件目前还在调查之中,人们想知道特朗普内阁与俄罗斯的秘密联系程度有多深。这个事件令美国人对特朗普的亲俄倾向深感疑虑。在去年的美国选战中,一直存在对克里姆林宫操纵美国选举的怀疑,甚至有人讽刺特朗普不过是普京的“傀儡”。特朗普本人与俄罗斯的资金联系也是媒体关注的重要话题。如果特朗普或其阁僚被证明与俄罗斯存在非同寻常的关系,将严重影响特朗普政府的合法性,不仅导致其难以在对俄政策上做出调整,还有面临严重政治危机的可能性。

对于特朗普的胜选,俄罗斯国内各界曾经兴高采烈。特朗普在上台前夕曾威胁要调整和欧洲、东亚盟国的盟友关系,并在台湾问题上对中国发出挑战,而他唯一没有挑衅的就是俄罗斯。观察人士曾认为,在世界各国都对特朗普上台忧心忡忡的情况下,俄罗斯或许是唯一的大赢家。在特朗普当选之后,普京曾祝贺特朗普赢得了令人信服的胜利。他表示,尽管即将卸任的奥巴马当局一再给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设置阻碍,但俄罗斯与美国及其他西方国家终将恢复正常关系。

普京对特朗普有很多期待。首先,俄罗斯需要美国解除制裁。在俄罗斯“收回”原属乌克兰的克里米亚之后,西方各国联合对俄罗斯实施制裁,这对境况不佳的俄罗斯经济甚为不利,俄罗斯亟需摆脱这一“枷锁”。同时,普京希望特朗普承认俄罗斯在乌克兰、叙利亚等国的战略利益,并配合俄罗斯打击“伊斯兰国”(ISIS),消除这个对两国安全均构成威胁的极端势力。当然,在叙利亚、伊朗、伊拉克等问题上,美国也需要俄罗斯的合作。

在裁军方面,1月15日特朗普接受英国《泰晤士报》和德国《图片报》采访时向俄罗斯提议,俄罗斯若答应与美国签署核武器削减协议,美国可以解除对俄实施的制裁。美国和俄罗斯上一次就核裁军达成协议是在2010年4月,当时奥巴马和普京在捷克首都布拉格签署新的《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但是特朗普近期又表示要增强美国核武库,使美国在核武方面维持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双方能否在核裁军问题上取得突破,目前还无法判断。

对于美俄关系复苏来说,最大的障碍在于能不能越过乌克兰问题这个坎。在奥巴马政府和欧洲看来,乌克兰问题是俄罗斯的一个“污点”。他们认为俄罗斯在克里米亚搞的公投违反了国际法,破坏了乌克兰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克里米亚归俄是无效的。与此同时,俄罗斯还在乌克兰东部挑动了分离主义势力的叛乱。欧洲尤其担心,俄罗斯的这些强硬举动会威胁到东欧各国的安全。所以奥巴马和欧洲一些国家都强烈主张美国不能“绥靖”俄罗斯,不能放纵俄罗斯的“扩张”倾向。如果特朗普在这个方面不能打消美国国内和欧洲盟国的疑虑,他推动美俄关系“重启”就可能面临重重阻碍。

在乌克兰冲突之后,民主党人一直批判普京,除了他的外交政策之外,还包括他在俄罗斯国内的强硬作风。他们认为普京在破坏俄罗斯的民主制度,走向专制。在这个基础上,民主党人强烈反对美俄媾和,而主张继续制裁俄罗斯。不仅民主党人,在特朗普团队内部,对俄罗斯有疑忌者也大有人在,因为美国保守派出于国家安全和大国竞争等方面的考虑,不可能对俄罗斯完全没有戒心。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恐怕难以弥合内部分歧,在美国对俄政策上形成统一的声音。特朗普如果要取消对俄罗斯的制裁,估计难以在国会获得通过,即使共和党议员也不一定都会支持他的政策。

但当然,目前为止特朗普还未和普京会面。他们的会见可能会很快进行,到时要看两人能够达成什么样的交易,包括在制裁问题、中东问题、军备裁减等各方面。只是现在看来,指望美俄关系突然之间改天换地,似乎可能性不是太大。

从美国国内形势来看,特朗普打着“反建制”的旗号上台,但执政后“当家才知柴米贵”,才发现与“体制”对抗不是那么容易。特朗普也许曾经幻想他入主白宫之后可以为所欲为,但他做出的第一个尝试,即旅行禁令,却遭到法院的否决。他还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与司法体系纠缠。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可能陷入国内政治的泥潭之中而无法自拔。在3月1日的国会演讲中,特朗普又把重点放在了推翻奥巴马的医保法案上。这也预示着,未来一段时间里,与国内民主党人和自由派之间的博弈可能消耗特朗普的主要精力,而外交政策可能不会成为首要考虑。

特朗普执政团队的内部混乱,以及他与媒体、公民社会关系的恶化,会向世界传递出一种美国陷入危机的信息。这让美国的盟国惶惶不安,同时又让反美的国家感到更加安全。这也许是人们没有预想到的。如果特朗普继续把主要精力放在国内事务上,而减少美国在国际秩序维护等方面的投入,世界各国就会选择自行调整,适应一个美国影响力减弱的世界。而这对俄罗斯和中国而言,未免不是好消息。

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上台之前外界普遍猜测的美国联合俄罗斯制衡中国的可能性,已经大大降低。首先,中国和俄罗斯并没有矛盾,处于经济低迷时期的俄罗斯需要与中国合作,而中国也不打算改变与俄罗斯的良好关系,因此美国即使想在中俄关系中打入一个楔子,效果也不大。其次,特朗普已表示承认“一个中国”政策,预示着经过台湾电话风波之后,中美关系可能朝着稳健的方向发展,没有了“遏制”中国的需求,特朗普也不会故意干扰中俄关系。

中国曾经担心的大国关系激变的可能性正在变小,但这是否对中国而言意味着一个新的“战略机遇期”,目前还不好判断。无论如何,中国在美国、俄罗斯、欧洲等方面之间走平行外交路线,在重视与各方关系的同时做好自己,加快国内的改革,似乎才是以不变应外变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