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我们都是那个嘲笑“中产”的人

肖畅2017-04-01 12:37

经济观察报 肖畅/文 最近中产很焦虑。有篇公号文章说:“嘲笑中产阶级已经成为中产阶级朋友圈里最流行的方式”。抱怨房价、生存压力的声音正在四处横行,上学、职场、婚姻的烦恼充盈天地之间,庸常的生活仿佛正在成为一场战争,也有人觉得这太过矫情了!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通过科学手段定义“中产”,社会学上有很多的测量模式,各种指标体系耀人眼目。但人毕竟是有血有肉的灵长类动物,收入、职业、学历、婚姻、性别都无法定义具体的人,“人”是不可分解的存在,是所谓万物的尺度。花样繁多的指标研究模式,不如说是配合现代政府决策参考,对应于税收、人口等管理的现实需要,人被分解为各种指标而配合相应的技术管理,毕竟现代治术是高度工具理性的。意大利哲学家阿甘本在《神圣人》一书中提到,人一旦作为“政治人”而成为权力宰制的对象,人的丰富生命属性早已化繁为简,唯一剩下的就是政治肉体,不是作为完整的“人”被纳入考虑。

定义“中产”,首先是对完整的“人”的定义。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倒是建立过一种阶级测量的办法,而它的核心是一个不可被技术分解的“趣味”。在《区分:判断力的社会批判》一书中,布尔迪厄提出“趣味”是“一个人对别人而言之全部所是的原则,是一个人借以给自身分类并被分类的东西的原则。”这就是说,“趣味”折射了一个人全部社会属性的总和。“趣味”如何产生作用?布尔迪厄说:“趣味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差别的实践证明”,换言之,人正是通过趣味的相互鄙视、嘲笑与自嘲,也即所谓趣味的“差别实践”,对自己进行主动的阶级归类。

说是相互鄙视,其实是关乎地位的斗争。人人都想将自己的生活方式推向更高的舞台,幻想自己的生活格调变成宇宙格调。“趣味”以对立的姿态呈现,其实成为关乎身份合法性的较量。19世纪末,法国贵族针对资产阶级教育的“兵营式”现象应声而起,主张在学校教育制度中推行一种贵族的教育定义,它和“兵营式”教育主张的知识、博学、驯服不同,提倡的是“活力”、“勇气”、“意志”,这其实是贵族时代博雅教育的余音。这种贵族教育主要通过体育来实现,提倡者之中,包括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男爵。

现在的“朋友圈”时代,斗争策略变得轻慢,“嘲笑”成为一种流行疾病。“嘲笑”中产者亦为中产,谁都是中产,谁也不愿甘居中产,人的身份转化进入快速通道。当自媒体以自我为中心,恰恰宣告了一切趣味的合法化。进入虚拟的社交平台,人脱离原有的社会关系场,人人拿起麦克风无所拘束地表达之时,“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变得零成本。你嘲笑我,我反戈一击,你畅谈伊朗电影,我主张大众娱乐,逻辑自洽的范围内标准都是各自成立的,没有裁判。

一夜之间,仿佛所有的审美门槛都在失效,自我确立变得容易也轻浮,甚至有时只是强做姿态,自我弧长以外的趣味都可以轻易地“鄙视”。今天,当你拿起手机自拍的时候,你就成为自己生活的导演。异国他乡,高山流水,当它们进入自己的镜头,就是进入自我的时空,江河岁月被私密的情感尽情吞噬,历史进入私人化的时间,精心裁剪的图片记录着一个人的编年史。

有个同事曾对我说:“新媒体时代的观点市场很混乱,已经没有标准了。”这句话戳中了我。观点本无所谓标准,各抒己见、人言人殊嘛。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现在我们都进入自说自话的境况,言论之间的交集少了,就连针锋相对的碰撞也少了,人都在忙着确立自我,极力展示自己独一无二的智力。“逼格”一词的流行,意味着所有的趣味都被视为装腔作势,耸耸肩做个姿态太容易了,“朋友圈”可不就是个谁也不服谁的地方?记录一句歌词作为结尾: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作者系专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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