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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张恒 党的十八大以来，持续深入的铁腕反腐，让中国的政治生态逐步清朗起来，“亲”与“清”的新型政商关系也开始逐步构建。

根据中纪委网站统计数据显示，自2012年12月至2017年6月底，全国累计查处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超过17万多起，处分13万多人，平均每天查处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问题超过100起。

仅2017年9月，全国就有4567人受到党纪处分，今年以来查处问题总数已经超过33400件。

近日，经济观察报记者就过去五年来中国反腐败的新特点、未来中国反腐败的方向等问题，专访了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庄德水认为，目前的中国形成了一个自上而下反腐败的统领格局，国际反腐、国家监察体制改革等方面取得了重要成就。中国的反腐败会继续向基层延伸，让老百姓享受到反腐败的红利。

经济观察报：总的来看，党的十八大以来，新时期的反腐呈现怎样的特点？

庄德水：首先是高压反腐、零容忍、全覆盖，也就是采取切实措施来开展反腐败斗争。中国自上而下地形成了一个统一的反腐败工作格局，一方面，高层领导公开表态，表达了反腐败的坚定决心；另一方面，各地的基层政府主动贯彻落实，形成了统一的工作体系。一个是官方决心，一个是形成了统一合力，覆盖到所有的工作领域和部门，这是5年来反腐数据比较亮眼的地方。

同时，在反腐败过程中，将“打虎灭蝇”经验转化成了制度成果，出台一系列党内法规制度，特别是修订出台了一系列最基本的党内法规制度。这些党内法规制度的出台为整个反腐败工作提供了制度基础和工作依据，这是两个基本的保障。

从监督的角度来说，实现了巡视监督的全覆盖。公开的数据显示60%的重大案件线索是通过巡视监督发现的。如果说常规的纪检监察机关的监督执纪是围绕特定部门和单位来开展的，那么巡视监督是一种流动性、拓展性的反腐败方式。如果纪委的监督是固定的，巡视则是通过流动性的监督，实现一静一动的反腐败策略。这也使得反腐败的触角能够深入到各个领域和部门。

经济观察报：你提到反腐败工作中，60%的案件线索来自巡视，而巡视、巡察工作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推进从严治党的一大亮点。巡视、巡察怎样在反腐中发挥作用？

庄德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巡视是党内监督与群众监督相结合的重要方式，是上级党组织对下级党组织监督的重要手段，为全面从严治党提供了有力支撑”。这是基本的政治定位，巡视监督不仅是反腐败的手段，也是全面从严治党的利器。

我觉得巡视监督最大的作用是形成震慑，通过巡视监督成果的转化给各级党组织，特别是主要负责人传递反腐败的强烈信号，督促基层领导干部落实全面从严治党和党风廉政建设的主体责任。

与此同时，巡视是动真格的，不像以前一样，只巡不视或者走马观花，而且明确政治巡视的定位和职能，从而使巡视发挥出“利剑”的作用，并且让巡视和巡察形成全国一盘棋的局面。这相当于把中央反腐败的决心从上而下地传递到基层，利用各种巡视监督的方式，积极收集群众的问题、线索和反映，形成了自下而上的监督态势。

巡视虽然是定位于党内监督，但是又不局限于党内监督，它把党内监督与党外监督相结合。特别是巡视监督打通了与老百姓沟通的“最后一公里”，成为一个接地气的监督方式，让社会公众能够及时传递自己的声音。因此，巡视不仅仅发挥党内监督的作用，还是一个信息沟通的机制，能够让党的核心决策层能够更好地了解民意、收集民情。

经济观察报：截至目前，全球通缉的“百名红通人员”已到案48人，将近一半。中国反腐的国际化合作这五年取得的成绩主要有哪些？

庄德水：国际化合作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反腐败的一个重要特点。原来我们只在国内反腐败，党的十八大以来我们将反腐败战场延伸到国际，形成了国内反腐和国际反腐两个战场同时发力的工作格局。其核心是阻断贪官外逃的路径，让海外不能成为贪官避罪的天堂，这等于是切断了贪官的后路。

反腐败国际合作首先是树立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反腐话语权。借助G20、APEC会议、“一带一路”倡议等，中国在国际舞台发挥越来越大的反腐作用。反腐败国际合作也有利于中国在国际事务中争取更多的资源。另外一个实实在在的成就是，48名“红通人员”已经被引渡或劝返归来，这么多贪官被抓回来，这是历史上少有的。

我们应该充分以《联合国反腐败公约》为框架，利用其它多边或双边国际法律为依托，来开展追逃追赃工作，特别是要充分利用现行国际合作。另外，反腐败国际合作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经济观察报：中国已经在北京市、山西省、浙江省开展国家监察体制改革试点。国家监察体制改革的意义是什么？应该怎样总结试点经验？

庄德水：现在难以解决的是部门整合和利益结构调整、权力结构调整的问题。改革要涉及到不同部门之间的利益、资源的重新整合，难就难在人们的思想，权力的划分和资源的重新分配。下一步要形成思想共识，特别是改革对象和部门要站在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的全局来看待这次改革，摒弃部门利益和个人利益，坚决服从中央的政治决定，着力推动监察体制改革。不管遇到怎样的困难，要将试点的成果全面提升作为一项任务来看待，用实践工作来保证试点的推行，将试点过程中积累的成功经验上升到法律层面。

监察体制改革被定义为重大政治改革。从表面上看，这项改革属于反腐败机构的重新设置和调整的问题，但是实际上它涉及到中国政治核心问题，涉及到如何实现党内监督和国家监察的统一，实现党对反腐败工作的统一领导。这些都是政治体制改革的重大问题。

经济观察报：你2014年接受采访时说，“再坚持反腐十几年，就可以改变整个官场生态，彻底改变官员的思想观念。”为什么这样说？现在的反腐进度来看，这个时间周期是否有加快趋势？

庄德水：政治生态的改变比反腐败本身还要难。这种改变不是一时一事的事情，要把作风建设成果转化成思想意识和行为规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其原因在于，中国有几千年的专制文化背景。腐败的发生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从中国现在的官场文化和生态来看，很多的官员腐败不仅仅是官员个人的原因，还有制度、文化、体制机制的原因。所有这些因素的改变需要以政治生态改变为基础，需要政府更进一步推动改革。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采取了很多反腐败措施，官场生态取得了很多改变。但是生态改变加快，清正廉洁文化的形成和巩固，需要更多的努力。

经济观察报：你对下一步中央反腐的整体布局和侧重点有着怎样的期待？

庄德水：中国的反腐败会继续向基层延伸，让老百姓从反腐败工作中更有获得感，享受到反腐败的红利。在保证反腐败方向的情况下，要关注社会热点问题，身边的腐败问题，让反腐败更接地气，把握住时代发展的脉搏。

随着改革中心的转移，改革重点的推进，反腐败也应该同步推进。全面深化改革延伸到哪里，反腐败工作也应该延伸到哪里。全面改革遇到哪些困难和瓶颈，反腐败工作就应该解决这些困难和瓶颈，为全面深化改革扫清拦路虎和腐败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