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大介:日本的“托儿所荒”

近藤大介2017-11-17 17:20

图片来源:全景视觉

经济观察报 近藤大介/文 我平常习惯在智能手机上浏览关于中国的各类新闻。上周,我看到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上海的携程亲子园发生幼师虐待儿童事件,疑似受虐儿童的耳朵青紫的照片也在网上曝光。

这则新闻让我深感震惊的并不是虐童事件本身的恶劣性质,我的感触反倒是:“真没想到类似的事情也在中国发生了。”

日本设立托儿所的历史要早于中国,而且托儿所并没有被纳入义务教育的范畴,而是作为“教育服务行业”发展起来的。迄今为止日本的托儿所也出现了很多问题。

比如这次的上海携程亲子园虐童事件,类似的问题很早以前在日本也发生过。去年2月,东京都北区的一家托儿所内,一名女性幼师强迫一名在园幼儿吃下涂有芥末的炸鸡块,并且大笑着录下了孩子手足无措地哭泣的样子。事情曝光后,这名女性幼师被警方逮捕,并且追究了她的其他违法行为。

今年6月,福冈县北九州市一家托儿所的女园长,因经常对在园幼儿施暴遭到逮捕。她的暴行涉及掌掴双颊、咬手臂,手抓头发在地面来回拖拽,拳打鼻子致使孩子流鼻血等等。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没有上升到刑事案件的事例。很多孩子的母亲为了寻求帮助,上网在论坛留言讨论该如何解决孩子在托儿所被虐待的问题。这样的事情绝非少数,单是从网上留言来看,甚至会让人觉得日本的托儿所索性改名叫“虐待所”得了。

那么,日本托儿所的类似虐童行为为何如此泛滥呢?究其原因,根本上在于供需关系极不平衡。

举一个中国的例子就很容易理解了。大约5年前左右,那时还没有滴滴出行,于是城市里的出租车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狂躁闹剧。无论去到中国的哪个城市,出租车司机态度之恶劣,令人瞠目结舌。这也是由于出租车总数有限,而想乘坐出租车的人实在太多,缺乏一种平衡的市场供需关系所致。在出租车司机看来,哪怕自己冲乘客发火道:“我不去!”也丝毫不会影响其收入,因为乘客总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

日本托儿所出现的问题,与此本质上是一回事。简而言之,托儿所的数量远远不能满足想要入园的家长的需求。

2014年2月,舛添要一在东京都知事(东京市长)选举中获胜。他在选举中提出:“如果我当选,一定会践行七条诺言。”其中的第一条就是“消除待命儿童”,即保障每一个适龄儿童有托儿所可上。所谓“待命儿童”,指的是想进托儿所却进不去的儿童。去年7月,小池百合子在东京都知事选举中大获全胜。巧合的是,她也将“消除待命儿童”放在自己当政诺言的第一条。由此可见,“待命儿童”问题,可谓现今日本最大的社会问题之一。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为了提高日本GDP水平,极力提倡“女性进入职场”。但是,由于安倍首相夫妇膝下并无子女,他不能完全理解该如何做才能让女性走出去工作。孩子出生后,如果无法将其送进托儿所照看,那么母亲只能辞去工作,专职在家照看。因此,日本女性的社会就业率一直在发达国家排名中垫底。

去年3月,国会发生了一件让整个日本为之哗然的事件。身为一个母亲的在野党议员山尾志樱里在国会上转述了一名年轻母亲的网上留言:“孩子进不了托儿所!日本完蛋了!”这位年轻母亲想把小孩送入托儿所,但屡屡参加托儿所的抽签会却回回未中。最终,她愤怒地在网上写道:“我只是想把自家的孩子送进托儿所,如果日本已经降格为一个连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的国家,那不如让整个日本就此‘完蛋’!”

当山尾议员把写有这些留言的页面放到安倍首相面前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养育过孩子的缘故,安倍首相显得一脸茫然。首相的这幅脸孔随即遭到整个日本的强烈批判,政府支持率也因此一度暴跌。

如果对此放任不管,托儿所问题可能直接威胁到安倍的首相之位。因此,受危机感驱使,安倍首相向国民承诺:“拼尽全力,尽早解决托儿所的待命儿童问题。” 今年9月1日,在临近10月22日的大选之前,安倍政府公布了“加快消除待命儿童计划”的成果。根据官方数据,日本的托儿所在过去一年里,共接受托儿服务11.3339万人次。此外,托儿所在职人员比去年增加了10万人,入托儿童人数增加了8.8万人。以安倍首相为党首的自民党之所以能在上个月的选举中大获全胜,这场历时1年半的“解决入托问题”的举措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很多人认为,托儿所不够的话,再多建一些不就行了。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比如,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托儿所幼师,必须取得国家认可的“幼师资格证”。幼师考试仅笔试就有9门科目,所有科目的得分必须占总分的六成以上方可被视作合格。此外,除去笔试之外还有实技考试——要在语言、音乐、绘画制作当中任选两个科目,且每科必须获得六成以上的分数。据统计,2015年度的幼师考试通过率仅为22.8%。所以,幼师资格证可谓是一个非常难考的证书。2016年开始,为了增加合格人数,幼师考试每年举行两次。尽管如此,通过率仍然没有改观。

不仅如此,根据厚生劳动省的调查,幼师的平均月收入仅为20.7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1800元)。而日本所有职业的平均收入为29.5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7300元)。也就是说,日本幼师的工资水平比所有职业的平均收入水平低了近三成。

因此,目前日本共有7.4万名幼师缺口。换句话说,单方面地增建托儿所,并不能解决幼师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据说有近68万名潜在的幼师群体,她们虽然取得了幼师资格证,却并没有从事过幼师工作。幼师须要从早忙到晚,而工资水平却很低。这也是很多幼师相继辞去工作,另谋生路的原因。

由此可见,我们不能将这次的上海亲子园事件单纯地理解为“就是因为托儿所不够”,除了托儿所的硬件之外,同样也需要解决幼师缺口的问题,毕竟他们才是带孩子的主体。这是事关民生的大问题,希望每一个孩子都笑容满面。

日本《现代周刊》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