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2017我的阅读

小庄2017-12-20 14:44

(图片来源:全景网)

(作者系科学松鼠会成员、果壳联合创始人)

《给世界的答案:发现现代科学》

近一年来最愉快的阅读体验来自于一位多年前就曾震撼打动我的智者,1979年因弱电统一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斯蒂芬·温伯格,他的《最初三分钟》是我在大学时读过最难忘的普及读物。二十年后有幸看到他又出了这本《给世界的答案》,打开之际,惊喜地发现他未曾让人有丝毫失望。朴实刚建的文字从讲述希腊化的意义开始,当科学家不再写诗,而是去着手做实验和计算,现代科学的曙光就出现了。

温伯格在书中提到了托马斯·库恩的一段演讲,讲的是库恩如何对亚里士多德由轻蔑变为赞扬,而通过这段辨析,温伯格提出了一个贯穿本书的观点,任何时代“重要的不是当时热门科学的解法,而是对世界的理解。在此过程中,人们找到可能的解释,以及导致这些解释的问题。科学的进步很大程度上在于发现应该问的问题”。在最后70页左右的“技术札记”部分,我们可以看到他如何游刃有余地用数学推演来展示现代科学体系从无到有的历程。

顺带再推荐另一位理论物理学家大栗博司的《强力与弱力》和《用数学的语言看世界》,前年我推荐过他的《引力是什么》,而这两本也同样是不可多得的解答某个领域问题的好书。

《创造自然:亚历山大·冯·洪堡的科学发现之旅》

1804年6月2日,青年德国学者亚历山大·冯·洪堡在华盛顿见到了刚刚连任不久的美国第二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后者给他带来了热烈的欢迎,而他则给后者带去了自己此前的南美见闻,以及对方最想知道的关于墨西哥的一些重要地理信息。五年前,母亲伊丽莎白的离世给洪堡留下了十万塔勒的巨额遗产,足够他用来支撑自己环游世界的梦想,于是他找机会踏上了当时对欧洲人而言显得神秘而丰饶的南美,期间在奥里诺科河上划船数千英里,登上了当时被认为世界最高的钦博拉索峰,并留下了早期的关于人类活动影响气候和生态环境的笔记观察。

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整个欧洲思想界都在探讨如何理解自然的问题,理性主义者认为一切来自于头脑中的思考,经验主义者认为一切来自于感官经验,而洪堡采取的行动做法则是对两者统一结合。英雄般的旅程归来后,他对过去几年间收集的海量标本进行了整理和推演,写出了浩瀚的洋洋巨著《宇宙》。他的壮举也影响了之后的达尔文。

《创造自然》一书可以和德国小说家丹尼尔·凯曼的《丈量世界》对照来读,你会发现小说中对于洪堡南美之旅的描写既幽默又贴切。

《锈蚀:人类最漫长的斗争》

锈蚀对人类文明的影响有例为证:早在搭建之初,工程师亚历山大-古斯塔夫·艾菲尔提供了一个将钢铁骨架与铜质外层固定起来的框架设计,这成为了自由女神雕像的阿喀琉斯之踵,学过初中化学的人都知道“伽伐尼腐蚀”,电子会从电负性较高的金属上向电负性较低的金属迁移(这也是电池的工作原理),尽管铜与铁的电势差只有1/4伏特,但一旦石棉制成的绝缘层稍有破裂,这个电池就将开始无休无止的工作。倘若不是1986年百年大庆之前的那场大修,那么女神的命运将和任何一只被废弃在掩埋场里的易拉罐无异。

世界上会有阿丽莎·伊芙·苏克那样以铁锈之美为其拍摄对象的摄影师,也会有乔纳森·瓦尔德曼这样以与铁锈搏斗为其写作题材的调查记者,在人均拥有400磅金属的当今世界,如何应对越来越多的各种锈,已毫无疑问是最严重的环境问题。这是今年内最值得推荐的一本科学调查类非虚构写作。

《乳房:一段自然和非自然的历史》

《乳房》一书作者弗洛伦斯·威廉姆斯同样是记者出身,围绕现代工业对女性乳腺的影响做了详尽的资料搜集和采访。其中有一章探讨自体检查在发现乳腺癌中的作用,可说让我也大吃一惊,统计揭示,平常体检中的乳腺癌检查项目效率实际上极低,甚至首次检查的结果可信度还不如自体检查……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说来有趣,获得这个问题的解答,居然是在看了我前面介绍的《用数学的语言看世界》之后,在那里面,大栗博司给我们算出了二次检查的可信度概率。

《星期三是靛蓝色的蓝》

19世纪的心理学研究文献中,就有过较多关于“联觉”的记载,斯坦利·霍尔这样的著名学者就曾注意过,在儿童中较多观察到不同感官之间互通的情形,比如用色彩来形容音乐。这属于五种最为常见的联觉类型——数字形状、字形色彩、味觉文字、色彩听觉和字形拟人化——中的一种。当然,在如今已经渐趋完善的研究标准之下,鉴定一个人的类似感觉描述是否属于联觉现象还需要通过详尽的量表,其中感觉关联的稳定性是一个重要指标,这种稳定不只出现在短期内,而应该在数年之后仍非常稳定,乃至贯穿终身。在艺术家和作家中,联觉者的比例高于常人,典型的例子就是康定斯基和纳博科夫,《点、线、面》和《说吧,记忆》莫非如此。可能也由于这一点,普通人喜欢冒充联觉者也成为了该方向研究的干扰因素。

关于联觉,《星期三是靛蓝色的蓝》是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的面向普通读者的相关书籍,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之一。这本书最大的特点和最大的障碍,均来自于它过于事无巨细,由于两位作者都来自于拥有不少第一手研究资料的神经科学实验室,对数据的掌握实在充分,乃至于我读着读着,就产生了一种读到普鲁斯特文字的头晕,十分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