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也是一种艺人

西坡2018-02-16 10:12

(图片来源:全景视觉)

经济观察报 西坡/文

前些天看了一期《十三邀》,许知远对话李诞。许知远,以文风晦涩著称的严肃写作者,和面貌绝非姣好的多栖文化人。李诞,以逗人发笑为职业的段子手、策划人。许知远是“愤怒的70后”,李诞则接近于“佛系90后”(1989年生人)。两人的对话却别有一番滋味。

对话中有一个桥段十分耐人寻味。李诞问许知远,你期待怎样结束自己的生命?许知远不假思索地答道,死在女人身上。李诞先是不敢相信许知远竟然敢在面向大众的视频节目里这么“坦荡”,后又回过味来,说“你们知识分子和我们艺人就是不一样。”

知识分子是什么样,艺人又是什么样?按李诞的理解,艺人为了不被观众骂,就不能说太多真话,不能挑战大多数人。知识分子则没有这样的人设包袱。李诞诚心诚意地想要教许知远如何不被或少被观众骂,当然不能排除有炫技的成分,他的技巧包括:把让人听了不舒服的话进行包装,不说“女人”只说“女孩”等等。

许知远反问,说真话又能怎么样呢?李诞答,也不怎么样,就是少赚很多钱。如果说,说不说真话是做知识分子与做艺人的不同方式,那么挣钱多寡则是两者的不同结果。一因得一果。

知识分子说话不中听、自以为是,这是许多人的共同感受。许知远最近则代表了公众对知识分子的这种刻板印象。许知远采访马东,被群嘲“尴尬”。许知远采访俞飞鸿,又被群嘲“猥琐”。然而知识分子的表达方式并非都要拒人千里之外。

孔夫子早就说过,“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就是在考虑传播效果。嘻哈歌手自称“苦练押韵”,诗人又何尝没有练习押韵?再高傲的知识分子,心中都不可能没有受众。就连对现世绝望的太史公司马迁,也念念不忘将《史记》“藏之名山,传之其人”。

要论说话中听,历史上张仪苏秦这些辩士搁今天都可以算作知识分子,他们说话可比今天的段子手中听多了。段子手最多让观众哈哈一乐,张仪苏秦却可以说得君王把相印递到他们手上。

那么,知识分子与艺人真正的分野究竟在哪里?我认为在现代社会,两者没有本质区别。知识分子也是一种艺人,艺人也是一种知识分子。

比如知识分子以批判为天职。但职业操守高尚的艺人,也自带批判属性,明星关心弱势群体、关心公共政策都在情理之中。

艺人有禁忌,知识分子也有禁忌。许知远固然可以说出“死在女人身上”这样的话,但这是跨界带来的便利,李诞如果跨到知识分子圈进行交流,一定也有他可以随便说而知识分子不敢说的话。归根结底,这是因为知识分子和艺人都是靠人供养的。

知识分子与艺人被供养的方式不尽一致。艺人的供养方式更直接一些,链条更短,观众的喜恶一望而知,收视率、点击量是最好的证明。知识分子的供养方式则更间接,或者说是更委婉,供职于高校、研究机构的知识分子不太受舆论评价的影响。不过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开始依赖市场生存,许知远即是一例。接受汽车厂商赞助的《十三邀》不可能什么都敢说,它只是与李诞的《吐槽大会》定位、受众不同罢了。

艺人有人设,知识分子也有人设。人设崩塌的故事也不罕见。书籍报刊是知识分子的舞台,编辑相当于化妆师。现在舞台更加多元了,博客、微博、微信,每个人都试图打造自己的“魅力人格体”。

转型做“国民岳父”之前的韩寒曾有一个“充气娃娃论”,记者问他“会不会觉得有责任要替大家说话”,韩寒答:“我只是个充气娃娃,我只能让大家爽一下”。这就是一个知识分子对自身人设的自觉。自己的工作是真正能推动社会进步还是只能满足读者的批判欲望,这是令许多知识分子深夜难眠的问题。

由于自媒体的兴起,一些知识分子或是知识分子模样的人更是培养起了粉丝队伍,与艺人更是没什么两样。明星的粉丝为偶像的演技互相谩骂,自媒体的粉丝为偶像的观点互相攻讦,两者实在没有高下之分。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

 

版权声明:以上内容为《经济观察报》社原创作品,版权归《经济观察报》社所有。未经《经济观察报》社授权,严禁转载或镜像,否则将依法追究相关行为主体的法律责任。版权合作请致电:【010-60910566-12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