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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 记者 宋笛 地方政府对于新旧动能转化的焦虑拉开了“科技招商战争”的序幕。

科技招商并非一个明确的概念，主要是指地方政府、各类园区招纳相关科技领域企业，所涉及的行业一般是围绕新材料、生物医药等战略新型产业以及人工智能、大数据等科技风口。

对比传统企业，这一领域企业表现出的成长性以及所需生产要素的投入，决定了地方政府需要采用一系列完全不同的招商思路。

中国产业升级网（以下简称“中产网”）是一家为政府和园区提供研究咨询、产业导入服务的网站。从2017年年中开始设计了一系列课程帮助地方政府、产业园区熟悉新的产业招商思路，在今年上半年，参加课程的人数快速上涨达到了600人。中产网总裁徐爱华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参加培训的地方政府最常问的一个问题是“我们该从哪些渠道接触到这些科技企业？”

这仅仅是地方政府的第一个难题，更重要是地方政府该如何鉴别这些科技企业的水平？

在东部地区的一些产业园区中，逐渐形成了两个体系的招商部门，一个是传统招商部门，一个是专门针对科技企业的招商部门——后者往往由地方科技系统提供支撑，这同时也让科技系统在地方政府职能架构中的作用开始突显。一位浙江科技系统的相关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浙江省正在考虑将地方政府对科技企业扶持资金占地方财力的比例纳入政绩考核的指标之中。

各个地方政府的热情使得对科技企业的争夺在所难免。创客空间从2017年10月开始了一项服务于地方政府科技招商的业务。创客空间运营经理高涵对经济观察报表示，他推荐的一个人工智能项目曾引起杭州、青岛、广州三地争夺。

高涵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在最近的一段时间，能感觉到地方政府、园区的从业者对于科技企业的了解和认知在不断加深。

尽管科技招商热潮正在如大幕般拉开，但也有观点认为这种“科技招商”并不是动能转换的最好方式。园区中国执行董事梁椿对经济观察报表示，招商实际上是一种产业转移，但是产业转移是传统制造业的概念，对科技企业并不一点见效。地方政府需要的并不是简单的转移，而是要基于自身生态进行“培育”。

两套招商班底

2016年陈诚（化名）进入东部省份一高新区管委会，负责科技招商方面工作。这是一个此前在园区内并不常见的职位，主要负责帮助园区寻找、引进合适的科技企业。

陈诚所在的园区有两个招商班底，一个是传统招商部门；一个是科技招商部门。前者负担的是一些大型龙头企业的招商，而后者则负责科技创业企业的招商。

长久以来，招商引资都是地方经济发展的重头戏，地方政府用土地、税收减免等诸多优惠条件吸引大型企业入驻，从而拉动地方的税收、就业等等。在这个过程中，诸如亩均税（每亩纳税）、资产投入都是地方招商部门衡量企业的标准。

但是这些标准对于科技企业并不完全，陈诚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在他与园区传统招商部门沟通时，就能感觉到思维方式的巨大差异，相较于传统指标，科技招商更关注成长性。

这种两分法的招商方式在东部省份一些园区颇为常见。杭州青山湖科技城是一个由临安市政府和浙江省科技厅共建的科技园区，在这一园区招商部门同时也有所分工，一部分是由传统招商机构，即隶属于园区管委会的招商部负责的工作；另一套则是由科技系统筹建的招商服务团队。

青山湖科技城相关负责人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管委会招商部门主要负责大型企业的招商，而科技系统则负责科技企业的培育和招商服务，两者还会互相推送更合适对方领域的项目。

招商进化论

专业知识的局限是地方科技招商需要面临的第一个门槛。

徐爱华对经济观察报表示，此前他们曾帮助一地方园区找到了一个生物医药方面的项目，但是在交流后，园区招商人员坦言自己不是特别懂，也无法判定项目的科技含金量。这让项目方大为受挫，因为他们已经尝试用最易懂的方式介绍了项目。

徐爱华对经济观察报表示：“最后这个项目还是被另外一个地方园区抢到了，因为那个园区招商团队里刚好有两个人懂这个领域”。

青山湖科技园相关负责人对经济观察报表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有一个专门的科技招商团队，特别是这个招商团队还和地方科技系统有一个紧密的结合”。

由于有地方科技厅的支撑，青山湖科技园科技招商团队拥有了一个庞大的“智囊团”，其中涵盖了来自高校、科研院所等多个专业的研究人员。在上述负责人看来，通过这一智囊团，招商团队不仅能够了解项目的市场空间，还能够直接穿透科技术语，直达项目的技术内核。

这一现象正在改变科技体系在地方政府职能系统中的“重量”。相当长的时间中，地方科技局、科技厅由于与经济发展相关性较低，并未在地方行政中扮演重要作用，甚至于一些地方科技局都是与经信局等职能部门合并而建。但在最近的一年时间中，一些地方的科技系统开始变得忙碌——他们需要不断配合地方发改、经信等部门进行科技项目的评定，并且逐步参与到地方园区规划、项目引入的多个环节。一位浙江科技系统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目前浙江省正计划将科技企业扶持力度占地方财力的比例纳入到考核范围内。

地方政府正在解决的另一个问题来自于该用什么条件吸引科技企业。

一些地方政府沿用了直接补贴的形式吸引企业。江苏省一个园区2018年计划招商60个科技企业，其中符合一定标准的企业入驻直接补贴100万元，获得风投后再追加100万元补贴。

徐爱华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科技企业需要的扶持不是传统的土地、税收减免等，他们需要的是人才的引进、金融杠杆的运用和相关产业的配套，很多地方政府和园区在这一点上没有形成一个正确理念”。

招商战争背后的焦虑

陈诚的工作节奏很快，这种高强度的工作一部分来源于竞争。陈诚对经济观察报表示：“科技企业对于效率的要求是很高的，如果政府这边效率跟不上，他们很快就会投入其他园区、政府的怀抱”。

与传统招商也曾出现过的情形一样，在科技招商领域多个园区抢夺一个项目的情况并不罕见。徐爱华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地方政府热衷的科技企业同质化情形很普遍，一些风口行业往往受到他们的关注。

创客空间目前在全国拥有8个孵化器，这些孵化器的一种重要作用就是帮助地方政府引进科技企业。在这个过程中，多个地方政府抢夺一个企业的情况时常出现。

梁椿对经济观察报表示，这种激烈的科技招商实际上来源于地方政府的焦虑。目前地方政府，特别是一些三四线城市的地方政府对于招商处于一种非常焦虑的状态，他们迫切希望通过招商能够实现新旧动能的转化。

在科技招商的过程中，能够与地方传统产业结合、帮助传统产业升级的科技项目受到了地方政府的格外青睐。比如高涵就曾经帮一地方政府引入了一家无人叉车企业，而叉车制造本身就是当地传统的主要产业链。

高涵对经济观察报表示：“产业融合对与科技企业是一种吸引力，如果和当地产业有结合，一方面科技企业本身就有了一个固定的客户群；另一方面在研发、设计阶段，传统制造业的经验和设备也可以给科技企业提供；对于地方政府更是一种吸引力”。

问题在于以招商的形式引进的科技企业否真的能够为地方的经济带来新的活力？

在梁椿看来，通过招商实现产业转移是传统行业的逻辑，传统行业特别是制造行业有向人力成本更低的区域转移的基本动力，也有规模化的动力。但是科技企业并没有，科技企业需要的是高素质人才的聚集。从这个角度看，科技招商是不是一定会为地方经济带来益处，尚存疑问。

梁椿对经济观察报表示：“比起通过招商的形式吸引科技企业，不如依托自身产业，培育科技企业。毕竟在创新的路上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