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经济危机依然业绩长青 解谜“创投工匠”曾之杰的投资道

陈白2018-07-14 09:39

(图片来源:全景视觉)

经济观察报 记者 陈白 邹卫国 当整个中国大陆的风险投资人在一张饭桌上就可以坐满的时候,曾之杰就是这张饭桌上的一员。在这张桌上,其他的成员包括沈南鹏、熊晓鸽等等。

自然,当他抓住了这个时代中风险投资蓬勃发展的红利时,一切并不令人意外。少有人留意到,从当当、新浪到顺丰、阿里巴巴等等,在中国那些最为著名的投资案例中,许多都印有他的名字,但相较于同桌的其他人,曾之杰要低调得多。

“你只有耐住寂寞,热爱这项事业,才能无怨无悔地走下去。”在公司去年年会的那天晚上,曾之杰说,“我们这些人,脑子也不太笨,读书也没那么差,如果20年前我们要做房地产的话,从财务的角度,恐怕会比现在好很多。”那天晚上,曾之杰“喝了不少酒”。

曾之杰最新的身份是鸿泰基金董事长,同时也是元禾厚望成长基金的创始合伙人。在这之前,他曾担任中信泰富主席助理,中特物流董事长,华登国际董事总经理,中信资本高级董事总经理。

对于曾之杰而言,单从财务的角度,创投并不是一个理想的赚钱模式,并且,创投都是走在企业家背后的人物,出名也不容易。在曾之杰微醺之际,位于南方一个城市的城中村改造的项目正在进行中,项目还没有完全展开,那家企业的净利润就预计数百亿元。

“即使到今天,我们也不是没有这个机会。这个国家总得有人来做一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创投这个能够推动这个社会进步的事,虽然从财务角度看没有那么好。”曾之杰说,创投是符合他的理想的事业:这个事情,提高产业效率、帮助产业发展,推动国家进步,“或直接、或间接,影响中国社会的变化和改革。”

作为资本的直接配置者,“曾之杰们”的决定,正塑造着我们社会未来的面貌。曾之杰参与投资的新浪微博,改变了社会交流的方式,而其参与投资的京东物流,是中国零售业基础设施的变革者。

对于曾之杰而言,遍历过去20年中的各种危机,塑造了他与他的投资哲学:1998年间的亚洲金融危机、2000年以来全球经济衰退、纳斯达克市场的崩溃、明星公司的财务作弊、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乃至2015年中国市场的流动性枯竭。从一个危机的旁观者,到一个市场波动中会感受到“切肤之痛”的参与者,曾之杰要在复杂的政治经济环境中坚持价值投资,把握住面临的一个个机遇。在这样的市场中,取得杰出的业绩难能可贵。跟随他创业的同事们称,曾之杰“经历三次经济周期业绩常青”。

这些来自各个层面的变化,可能是曾之杰的投资哲学“以人为核心”的重要原因。曾之杰希望把握住公司里“变的里面,一些不变的东西”。这个不变的东西,就是公司的“人”。“95%的公司拿到投资的钱之后,商业模式多少都会变”,一些曾经伟大公司的成长经历亦是如此:比如诺基亚,最早从木材商开始,后来开始做电站,然后再开始做基站,最后再做手机。

曾之杰有一个很精美的杯子喝茶,不过,我们的谈话刚刚开始,他要他的同事买了几杯咖啡。而我们那天中午的午餐是老北京炸酱面:这款传统的中式面食由多种菜码和炸酱拌面条而成,简单且又复杂;冷热搭配,大部分冷食,辅以温性食物。

这个饮品和食物的组合,折射了这位出生于江西一个县里甚至“不知道具体哪个时辰”的人的特色:他近期正研习王阳明,却又批评中国的儒家过于功利;他曾就职华尔街,但又更喜欢硅谷,但与在硅谷的精英们各式各样T恤与牛仔裤式的跳脱风格相比,他依然多年如一日的以纯白衬衫在工作时间出现,一如华尔街上那些精致的投行家。

中国改革开放所带来的全球化与本土迈进的反差与交融,深刻地影响了我们所有人。看上去渗透着硅谷气质与华尔街内核的曾之杰不是一个例外。

这亦如我们午餐的地方,京城俱乐部是这一带的至高点。屋内,有两个少数民族姑娘的半身肖像,他们稍显阴郁但眼神都面向窗外,一位坐在林中的石头上,一位立于石头墙下;窗外的城市安静地一直铺向最远处的山旁,车流在有节奏地流动,近处的大公交车站旁一块空地已经清出,可以想象,另外的一栋新的建筑正在准备中。

失乐园

曾之杰至今犹记得每天早上在东京通勤干线上阅读打发时间的日子,有一段时间日本经济新闻上连载渡边淳一所著《失乐园》。那是《失乐园》成为日本一代人精神折射的90年代。

1990年,曾之杰到日本留学并进入日本长崎大学学习。和那个时代绝大多数留学生一样,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生活方式,他如今的同事对我们说,“ 为了生活,曾之杰在日本的法餐馆当过厨子,很辛苦。虽然他自己总是说很怀念那一段时光。”

曾之杰在日本长崎大学获得了他的经济学学位,并在知名日企三菱商事开始了他的职场学徒课。三菱集团是当时日本最大的企业,而三菱商事是日本当时最大的综合性贸易商社。

在七年多日本生活之后,他选择奔赴香港。在他的履历中,东京让他接触到投资这门手艺,这是一切开始发生的地方。

九十年代之前的日本,常常被拿来作为当下中国经济与商业发展的镜鉴。那时候日本经济为全球所仰望,日企以勤勉著名的企业管理经验处于商业世界的前沿,严谨敬业的企业文化更是直到如今依然驰名全球。

这样的求学和工作经历,显然影响到了他。对于曾之杰来说,三菱商事的工作经历提供了一个系统的商业训练,而高频次的工作节奏,也为后来的穿越危机提供了铺垫。

展现失落的日本的焦虑与彷徨的“失乐园”,被认为是形容泡沫之后90年代的日本恰当的标签,而对于曾之杰来说,泡沫破裂之后的经济危机,更像是一次次的“切肤之痛”。

在离开日本之后,曾之杰来到香港,加入了中信泰富。那是1997亚洲金融危机爆发的前夜,中信泰富也未能幸免,甚至需要变卖资产来解决流动性风险。“我们当时办公室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就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从日本到香港的危机所见,使得后来又从香港辗转奔赴风险投资发源地美国的曾之杰,一度“看淡了”许多。

1999年他选择进入美国斯坦福大学攻读管理学硕士。在美国,曾之杰认识了华登国际创始人、华人创投先驱陈立武。陈立武邀请曾之杰加入华登国际,对曾之杰来说,陈立武对他在投资领域的入门是“师傅带徒弟”式的导师,“他带着我到处跑,我负责记笔记,准备材料。有时我们一个晚上看4-5家公司,就把时间排好,一小时一个。董事会我也跟着去听,然后慢慢地我就跟硅谷的老一代的这些VC认识了。”

那个时候正值美国硅谷的黄金年代,一大批创业者和一大批风险投资家缔造了无数个资本的狂欢,曾之杰也是其中的投入者之一。

危机到来的时候依然猝不及防,“像朗讯这样的公司是我们那个年代大家都觉得特牛的公司,特别有技术含量的公司,可是朗讯的股票可以从一百块钱能够跌到只有八毛多钱。”

2003年曾之杰成为了华登国际中国地区的负责人,负责对中国地区的投资,并负责跟踪评价已投公司的运营状况,提供管理及其他建设性的意见和服务。在华登国际曾之杰完成了当当网、高德等优质项目的投资。

当当网上市,当天股价上涨86%,并以103倍的高PE和3.13亿美元的IPO融资额,成为当年亚太区高科技公司融资额最高的公司。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2008年的危机。“到2008年的时候,你能感受到的是切肤之痛。”曾之杰说。“整个2006-2007年的市场太好了,港股更是好得不得了。冒出来各种的复杂的金融衍生品,事后让大家都付出了血的代价”对于这一次的危机,曾之杰描述,“很多东西你要有切身的感受才会真正明白。”

历史总归是重复的。2018年7月初千股跌停、上证跌破3000点、投资者恐慌情绪蔓延,近期的资本市场再度下探历史新低。

对于当下市场的变局,曾之杰认为需要有更长的视野去理解,“等你经历过低谷就会知道,你只要选对了好的公司,短时间的起伏其实就没那么害怕。”

化学反应

哪怕是对于曾之杰来说,投资界依然存在一些“潜规则”。

最典型的趋势是,资金正在不断地向大型化机构集中。“大者愈大”的规模效应在投资圈同样存在,“当他们用小而美来形容我们时,其中是有一些‘潜台词’的。”

当下的投资环境与曾之杰曾经习惯的美国存在较大差异,很多国内的一线GP,从规模和体量都远超过美国同行。最典型的是红杉。中国红杉现在管理规模远远大于美国红杉。

“我们不会去盲目追求规模,我还是希望保持一个比较精干的团队,管理规模也要适中,当然我知道这样跟当下市场趋势是有点不符。”

在曾之杰看来,“这两年最大的一个趋势,就是资金在不断往那些牌子很大的机构集中。但要是从回报角度,你要说它的回报就比我们会好,也未必见得。”

曾之杰非常苛刻地对待他的资金规模,“我们不是说没有这样的机会。也有许多地方政府来找我们谈,但是我们对当地产业没有足够的了解,还是回绝了。”曾之杰用了“不敢”来表达对这样规模化冲动的警惕,“核心还是要把我们LP的钱给看好了。第二把他的钱能够增值,尽心尽责把这两件事情做好,是我们团队的生存之道。”

“背叛”趋势的代价,给曾之杰带来的直接问题是“团队压力比较大”。“因为这就是说我们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来做这件事情。”曾之杰说,“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匠人,我还是相信工匠精神。”

“工匠精神”对曾之杰的合伙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在选择投资合伙人的时候,要求是最起码需要真的经历过一个周期,“因为经历过一个周期之后,你就知道所有的事不会永远向上,这根曲线不会永远是这样。而你经历过两个周期之后,你会知道曲线也不会永远向下,总会有机会再起来。”

在美国,以保险公司等等为代表的投资机构的投资周期往往都是能够跨越经济周期的。美国LP构成很分散,从退休基金开始,到家族办公室,到那些著名的校产公司等等,而管理这些资产的人从业经验理念也都比较长周期。相比较而言,中国的资金基本上都集中在国有系的机构,很多是最近几年才成立的。

这是在中国做投资和在美国做投资的诸多差异之一。

曾之杰认为,投资又是一门艺术,很难量化。“核心就是要懂这个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对于企业家的理解,和他对于周期的信仰略有不同。“我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这样一种chemistry(化学反应)。”对企业家个人的判断,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但他的直觉并非无迹可寻,“当你看了一万家公司之后,二三分钟就能判断一个项目。”他的直觉选择还有另一重标准,“我经常说就是说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需要偏执狂,然后再加上一部分运气。”对于他所形容的这种geek式的企业家,我们在全球商业历史上其实并不少见,一个经常被提起的典型就是乔布斯与比尔盖茨。

家国思辨

在曾之杰看来,很多成功的企业家,往往不是那种特别讨人喜欢的。“但他首先需要有情怀。”曾之杰所定义的情怀,更像是德鲁克所定义的企业家精神:善于发现和捕捉市场机会,尤其当市场中出现新的需求时,他会想方设法满足这些需求,在实现自身价值也就是赚到了钱的同时,也为社会创造了价值。

对于企业家的理解,反过来再次组成了他对于合伙人的第二个要求。“我选合伙人最大的要求就是说,你最好自己有过创业经验。所以我们的合伙人基本上都是自己创过业,带过团队。因为你天天面对的是创业者,所以核心就是你还要懂公司的运作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仅仅是观察者很多时候并不够。”

他对合伙人要求带过公司的底气,建立在他自己的连续创业史上。

当形容起当年联合创办“中特物流”的时候,他把最后出售公司形容为“嫁姑娘”。这一他从公司诞生就开始亲力亲为的公司,做到了特种物流领域的国内行业第一。另一家“世纪互动”则体现了他对于TMT领域的嗅觉,“当年我们做了很多新奇的东西。在没有智能手机的时候,我们就做了PDA,除此之外,包括手机支付、音乐彩铃等等,当年做得还是很超前。”

在经历了连续的成功创业之后,曾之杰还是认为自己最大的兴趣爱好是在投资。“我觉得,这个国家总得有人来做一些能够推动社会进步的辛苦活,我觉得创投这件事,能够提高产业的效率竞争能力,帮助产业发展。”曾之杰说,“也正因此,我们的基金定位是与企业家结合紧密的成长型基金。”

在曾之杰看来,这个行业核心还是要回归两个目标。“第一是你要能给你的LP带来财务上的回报;第二是能够推动行业的产业的发展。”这不是他第一次表达如是观点,在此之前的一次公开活动上他也曾经说,“如果我们投这些钱,带动这个公司做这件事情,对社会的发展、对人的幸福能够带来帮助,我们就要尽我们所有的力量去投入。”

对于新浪的投资被他认为是一个通过创新投资推动公共领域建构的标本。“如果说没有微博,大家首先对空气污染和pm2.5就不会有概念。”电商的发展也是他认为的助推社会进步的另一个样本,以零售领域为案例,“北京特别典型,此前北京那种连锁的24小时便利店开得特别少。但如果你注意会发现,经济发达的上海深圳开得就很密。这与行政的限制有关系。但是现在有了科技手段,京东就起来了。京东就是因为先有的北京市场,才能有起步的基础。”在曾之杰看来,技术带领着中国跳过传统发达国家零售必经的便利店阶段,直接走到新零售。

“有的时候我觉得能够支撑我们干下去的,还就是因为这些事情。我们做的这些事情,直接和间接地影响了中国社会的变化和改革。”在曾之杰看来,过去二十年尽管是房地产市场的暴利时代,但是他依然希望坚持有公共价值的创新领域投资,“我花了20年干这件事情,我觉得是值得。而且一点也没有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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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与创新案例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