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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网 苏晶/文 “投资儿童早期发展是一个兼顾公平与效率最好的制度的安排。”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芝加哥大学经济学教授James Hackman 说。

相较于通过转移支付的方式来扶贫，赋予穷人的孩子一个公平的起点，更能有效地阻断代际贫困。这个起点早到什么时候？国际上一系列的研究给出的答案是0-3岁，也就是婴儿出生后的1000天。

“ 对0-3岁婴幼儿阶段的投入，决定了一个人未来85%的认知和智力水平。”“对0-3对孩子投资1元有18元回报，3-4岁投资1元有7元回报，小学阶段投资1元有3元回报”“能力造就能力，教育在任何时候干预都不晚，但是早期干预得到的回报率更高。”

以上的讨论来自于日前在西安召开的“养育未来，从0开始——2018年儿童早期发展国际论坛”，与会者一致认为，应当在中国推广0-3岁儿童科学养育方式，关注儿童早期发展（Early Childhood Development, ECD）。

事实上，生活在中国城市中的年轻一代父母们对“早教”并不陌生。但是在农村贫困地区，受文化水平和经济条件的限制，父母养育观念落后，缺乏陪伴和沟通，特别是留守儿童的家庭，导致农村地区儿童发展普遍滞后。

斯坦福大学发展经济学教授罗斯高在中国的调查就发现，基于韦氏测试和瑞儿测试，6－30月龄的孩子当中，城市户口孩子的认知能力和语言能力滞后的人约占到21%，而农村户口孩子则达到55%。

如何改变农村根深蒂固的教育观念？罗斯高所在的“农村教育行动计划（REAP）”已经在陕南地区进行了大量的对比研究，摸索出一条养育中心＋家访的干预模式。

但是，如何将这个模式推广至全国？宁陕成为第一个整县模式的试验点。与REAP之前项目的“单兵作战”不同，这是一个当地政府主导、企业参与、研究机构介入，三方共同合作的全新模式。

宁陕模式是在探路、练人、摸方法。项目参与方之一阿里巴巴脱贫基金副主席彭蕾表示，“养育未来”项目可以输出标准、方法和经验，希望更多地方政府和社会机构的加入，终极目标是想推动国家财政对0-3岁儿童的养育投入。

三方参与，政府主导

在与西安车程仅2个半小时的宁陕县皇冠镇，曾经的计划生育委员会活动室挂上了新牌子——镇级养育中心。三间六十多平米的房间铺着泡沫垫，放置着塑料马、泡沫球池子等玩具，书架上插着翻译成中文的国外绘本，最里间的一排柜子上按顺序标注着6-36数字，一共31个。

“每一个柜子里豆装着对应月龄儿童课程需要的玩具和绘本。”这间养育中心的养育事周彩霞告诉记者。一同参访的杭州城市早教从业者张小君羡慕不已，“我们中心也只能做到三个月龄一划分，能细致到每个月龄，背后的专业支持很强大。”

不止如此，按照要求，玩具、书籍、房间每天都会定时清洁；入门处有人脸识别系统，家长自助签到；中心还有一套自有的管理软件，实现课程预约、统计，育幼师可以实施掌握孩子的学习情况。

这样的养育中心在宁陕县已经建了10个，明年三月还将新增10个，覆盖全县，方圆2km内的0-36个月的儿童和家长都可以免费接受服务。

之所以能达到如此高标准建设，得益于背后的三方参与力量——宁陕县政府、湖畔魔豆基金和REAP团队。REAP团队由国家卫健委干部培训中心、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实验经济研究所和美国斯坦福大学等顶级科研机构组成，提供专业支撑；而湖畔魔豆基金提供资金和初期运营知识，中心内的IT系统、人员的绩效管理依靠阿里巴巴的支持；宁陕县政府则成立管理中心，提供场所、协调相关政府各部门工作、招募养育师等。

教材能够精细到6-36个月婴儿的每个月龄正是REAP团队的功劳。经过多年在陕南农村地区的实验，他们已经摸索出了一套精准的教育模式。

现场，32个月龄的童童和妈妈一起正在跟养育师学习识别动物卡片，“这是猫，它有四条腿，它喜欢吃鱼”育幼师说一句，童童跟着说一句，偶尔还会调皮地坐不住，或者故意说“猫喜欢吃肉肉”，童童妈妈则一起坐在童童身边协助。

“最开始很多家长以为这里跟幼儿园一样，把孩子送来这里自己就要走，认为教育小孩是老师的事。其实，我们要干预的正是家长的这种教育理念。”“养育未来”项目的学术参与方REAP团队的工作人告诉经济观察报。

“养育未来”专注的儿童早期发展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早教，强调的是科学养育，通过父母陪同玩耍、讲故事提高孩子的敏感性，刺激脑部发展，从而促进婴幼儿认知、语言、运动和社会情感的发展。

同时，在干预方式上，REAP团队根据以往研究采用活动中心和入户干预两种方式相结合，“兼顾效果和参与率，考虑居住在大山里的家长会因为交通不便放弃参与。”

为什么选中宁陕？这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出秦岭、下汉江”是大多数家庭对孩子的期待。政府重视教育，这里是国家首批教育均衡县，在全国率先实施了15年的免费教育，是陕西省有名的教育强县。

因为对教育的重视，所以当阿里巴巴和REAP团队找到宁陕县政府后，“县长听了三分钟就同意了。”宁陕县教育体育局副局长周邦国告诉经济观察报。

在宁陕模式中政府主导的角色定位是REAP团队之前从没有尝试过的。在中国，0-3岁的婴幼儿教育并没有纳入教育体系，卫生计生部门目前只负责婴幼儿的营养干预，“国家层面没有一个主导儿童早期发展的部门。”作为第一块试验田，宁陕县政府成立了领导小组，并设立管理中心，委派专职人员督导、协调卫计、教育、妇联、乡镇等部门的工作。

彭蕾表示，如果没有宁陕县的大力支持，项目不可能落地，老百姓相信的是政府的公信力。

更为重要的是，“养育未来”的宗旨是当地人解决当地的事，阿里巴巴和REAP团队做的事是在搭建“脚手架”，“三年项目完成之后，将完全交由地方政府来投入和运营。”

能否推向全国？

对于儿童早期教育来说，相比于家长的陪伴和关爱，钱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于儿童早期教育的大面积推广来说，钱非常重要。

在宁陕推广的模式中，出资人湖畔魔豆基金会在一期10个养育中心的，已经花费费两三百万元，包括30名养育师的工资和培训费用、每个养育中心软装和书本购置费用等，未来还将持续资助三年。

“钱从哪里来？这是推广宁陕模式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宁陕县教体局局长石功赋说。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副院长、国家儿童医学中心／上海儿童医学中心教授江帆认为，这个钱应该国家财政来承担，她算了一笔账，目前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地区680个县0-3岁儿童约1100万人，根据REAP团队“儿早中心＋家访”的模式，每个孩子每年的成本约2500-3000元，一年总共投入约为277亿至333亿元。

国家卫健委蔡建华委干部培训中心副主任介绍，中国教育、卫民政领域在0-3岁儿童阶段的投入大概占到GDP的0.3%，这与国际上的0.8的平均水平存在很大差距。

此外，没有主导部门，多部门协调也是宁陕模式推广的一个障碍。前文所述论坛上，巴西社会与农业发展部部长Osmar Terra 表示，巴西针对0-3岁农村儿童开展的“快乐儿童”项目自2016年启动至今已经覆盖了全国2692个城市，占到全国城市总数的50%以上，依靠的正是与州和市政府的合作，并出台了相关框架。

“政府需要的是标准的服务包和精确的效果测量。”江帆认为，政府任何决策都需要循证证据的前提支撑，研究团队需要拿出更多有力的证据给政府的决策者。

美国开发银行社会部首席顾问Norbert Schady表示，牙买加的早期儿童发展项目很小，但是在短期、中期、长期的效益方面做了充分的测量，“让家长、学者和政策制定者更好地了解项目的重要性，然后在更大的层面推广项目。”

实际上，REAP团队正在做类似的测量，在陕南地区的对比实验，已经积累了大量测量数据，“宁陕模式刚刚开始，需要时间来收集更多的证据。”团队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报。

在国际，公共卫生领域权威的期刊《柳叶刀》杂志连续几期刊发了针对儿童早期教育问题的专刊，2016年的最近一期，系统综述了儿童早期发展的证据，以及从项目到大规模实践的建议。

除此之外，由于教育体系中对0-3岁养育师培养体系的缺乏，从业人员缺口也是推广路上的障碍之一。在论坛现场，有专家提出应该就地培养，将当地农民发展成养育事，宁陕模式采用的便是此种方法。也有专家认为，应当纳入教育系统进行专业培养。据悉，陕西师范大学

不过，上述障碍的扫除都依赖于国家的政策。十九大报告里第一次提出“幼幼所育”，意味着婴幼儿照护和儿童早期教育服务问题已经进入中央政府的工作视野。“中国政府正在明确这件事情，国家卫健委在部门调整后已经明确有婴幼儿早期发展的职责。同时， 2021年，第三个儿童十年发展纲要将出台，希望宁陕模式的具体指标和《柳叶刀》的建议更好地利用起来。”蔡建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