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革了命”的代步车:三年后老人怎么接孩子?

刘晓林2019-01-04 12:21

(图片来源:全景视觉)

 
 

编者按:前几年,韩寒办了两期的杂志《独唱团》中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栏目,叫“所有人问所有人”。在这个栏目中,人们匿名来问一些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于是假大夫想知道他的大学同学为什么会去挖煤,贾樟柯想问为什么各地洒水车的歌声都一样.....还有人问“你痒吗”,回答者一本正经 “痒”。当年初读,笑出了眼泪花。韩寒的书我一本没看过,文章读过几篇完全没有记住的。但这个栏目,我在多年后仍然能清晰地记住。

所有人问所有人,看似有点荒诞,但在我看来,这是一份关于社会、民生、八卦、性、音乐、电影、生活、潜规则等所有问题的非标准答案。这就如同《百年孤独》式的魔幻现实主义,或者像是《我不是药神》的喜剧式悲剧。我们认为,所有的细节和小故事,构成了社会,就如同经济学流派奥地利学派认为,是微小的无数个市场主体构成了市场经济以及经济行为,而非国家意志和大资本。

在过去的2018年,中国经济遇到前所未有的考验。作为两大消费支柱之一的汽车产业,成为社会消费品种下滑最大的行业,全行业都陷入了困惑和担忧之中。与此同时,传统汽车的转型压力已经走到拐角,美国两大百年车企通用和福特的突然间衰败,让中国汽车业唇亡齿寒。未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获得答案。如此的问题,还有很多。2019年,有太多的挑战,也有太多的变数。

周杰伦《不能说的秘密》中有一句歌词,是“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在负增长的2018年,再到更悲观的2019年,或许真的只能回味从前。但对于汽车行业来说,“不能说的秘密”更多的是正在发生的改变。这些改变细小、细微,正在渐渐成为潮流。他或者她的故事,就是未来,就是汽车产业将面临的改变。这一次,我们也来问一下所有人,讲出这些小故事和小秘密。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刘晓林 离2019年还有四天时,北京迎来入冬后最冷的一天,最高温只有零下5度,清晨更是达到零下十几度。北京西城区二环边一座老国企单位的居民楼下,武师傅像往常一样,7点一刻带着小孙女准时出现在一辆红黑相间的电动车旁,打开后车门,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孙女坐进去后,武师傅就赶紧拿准备好的毯子给她盖在腿上,虽然去幼儿园只有十分钟的车程,但这数九寒天的清晨,十分钟足以将孩子冻感冒。

严格意义上讲,武师傅的这辆小红车并不算真正的电动车,用民间的说法,这叫“老年代步车”,专业的说法是“低速电动车”,也是今年6月央视焦点访谈中,被称为“四不像 三不管”的非法存在的“马路杀手”。那组数据武师傅至今都依稀记得,“五年来,因低速电动车引起的交通事故83万起,造成1.8万人死亡、18.6万人受伤,引发的事故和死亡人数每年都在快速增长。”“我严格遵守交规,开得慢,你放心吧。”武师傅对一起出门上班的儿子说。

环顾车位都被占满的小区,老年代步车并不少,他们塞满了那些正规私家车停不下的地方,还经常会用两块砖和一块板子来占车位。一辆外观酷似迷你版吉普的老年代步车长期停在小区门口,后窗上贴了一行字“抖音,生活不能没有激情”,引得路过的年轻人会心一笑。更多的人则和武师傅一样,车后窗上贴着“接孩子自用”的字样,这样做一来是为了显示自己和拉活儿的“三蹦子”不一样,不是“非法运营”车辆,二来是为了博取大家包括交警的共情——这么大年纪了,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孩子每天不用顶风挨冻,并不容易。

而就像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样,只要上路后不违反交规,交警大多对老年代步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这些车没有牌照,开车的人也没有驾驶证。

不过,这样的宽容环境可能不会持续太久。2018年11月初,在经过长达五年的“讨论”后,中国的六部委联合发布了《关于加强低速电动车管理的通知》,要求各地对低速电动车展开清查工作,对使用中的低速电动车制定出淘汰过渡时间。一个月后,遍地低速电动车的山东省率先表态,三年内淘汰掉在用的低速电动车。

武师傅的儿子早就料到了这一结局。2018年7月,北京市已经出台了《北京市非机动车管理条例》,正式禁止销售低速电动车。在禁令出台前两个月,武师傅以1.3万元的价格买了这辆车,也成为北京最后一批老年代步车。如今武师傅买车的那家店已被关停。武师傅的儿子虽然对父亲开这车上路有些担忧,但冬天来了,刚上幼儿园的女儿确实需要一辆这样的车来接送。

这类车从诞生至今一直是“违法”状态。但因为方便、便宜,且满足了大批民众的出行需求,因此,在法不责众的心态下使用规模越来愈大。

但灰色地带将不复存在,焦头烂额的公安部坚决要求这类车在道路上消失。无视红绿灯的老年人让他们棘手、开着老年代步车又闯红灯的老年人更让他们抓狂。过去几年中,全国上百万辆无牌无证的低速电动车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穿行,一句“不让开干嘛让卖”是最大的杀手锏。

与武师傅车辆将被淘汰的些许担心相比,低速电动车的生产厂家们更为焦虑。唐丰采是一家国内低速电动车龙头企业的销售高层,对于2018年,他说整体销量还不错,但政策模糊,整个行业内的心理压力都比较大。对于2019年,他更是充满忧虑。

今后将严禁新增低速电动车产能,车辆要上牌照,驾驶人员必须有驾照,限定低速电动车上路行驶范围。唐丰采知道,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一旦标准向正规电动乘用车看齐,那么低速电动车这一产品就将彻底消失。

这注定将是一场迟到的、艰难的革命,除了企业面临选择。像武师傅一样开着老年代步车接送孩子的老人也将另寻交通工具。正如有某政府官员怒斥低速电动车是主管部门没有早动手,放任其长大而导致所有人为难的“毒瘤”一样,如今,从中国四五线城市、小镇县乡的居民,到北京的二环,在所有机动车能走的和不能走的道路上,都能看到各形各色里面装着娃的老年人和非老年人驾驶的低速电动车。三年后将如何接送孩子?他们并没去想过,但笃信时代应该是进步的。

2017年,仅山东省的低速电动车产量就达到75.6万辆,企业上百家,截至2017年底,全国低速电动汽车保有量已经超过200万辆,有机构预计,“十三五”末,全国低速电动车年产销量能够达到300至500万台。

2018年夏天,山东的一场低速电动车展览刷新了国人对老年代步车的认知,无论车辆尺寸、外形,还是越来越多的功能按钮、一辆车站满几个人的“结实度”,都创造了老年代步车“山寨”的新高度。这里能看到JEEP和奥迪的迷你版,还能享受“提198辆送一辆宝马”的优惠。

但这一切狂欢都将戛然而止。山东表态之后,更多的省市将跟进。而上海则早在2012年就实施了全面禁令。

住在武师傅楼上的谭先生今年30多岁,儿子刚四岁半,第一年上幼儿园时,他每天车接车送。由于每天都目睹老年代步车上路带来的风险,谭先生是坚定的取缔派。但随着停车越来越难,路上越来越堵,谭先生在今年购入了一辆新飞牌的电动自行车,是各项标准都合规的产品,并在淘宝上买了儿童防护罩、头盔、汽车防风罩、护膝等全套装备。每天送完儿子后,一米八几的谭先生会骑着电动自行车到朝阳SOHO附近的写字楼上班,甚至骑车去五星级酒店参加论坛。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这辆电动自行车确实比他那辆“庞大”的SUV方便多了。虽然这个冬天,谭先生体会到了久违的冻手冻脚、全身被吹透的冷。

但即使三九天,每天下午五点左右,儿子幼儿园大门的旁边,依然停满了接送孩子的电动车和老年代步车。“取缔低速电动车或电动自行车能解决交通安全的问题,但也会导致新的矛盾待解决。因为每一种交通工具存在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运转,一种生活解决方案。它不合理的存在,就说明整个城市交通有不合理之处。”谭先生说。

而看着父亲带着女儿离开,武师傅的儿子想起来,忘了告诉父亲,昨晚和媳妇商量过了,决定放弃生二胎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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