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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 首席记者 李微敖 “我快走投无路了。政府既不还我钱，也不见我人。最近到家里来找我要债的，几乎每天都有，早上8点就来，把我家门都给踢烂了……”

2019年1月，辽宁营口晟恒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下称：晟恒公司）法定代表人、总经理王昆，向经济观察报记者感慨。

政府部门违约7年 亿万富翁全家沦为“老赖”

2018年12月3日，《经济观察报》发表《国土局违约7年 辽宁亿万富翁全家沦为“老赖”》一文，讲述了由于营口市国土局及该市的西市区政府违约，导致晟恒公司在2011年通过招、拍、挂且全款付清1.24亿元，拍得的位于营口西市区一块土地，7年多来未获得完整交付，而购买土地所付的本金亦未退回，更遑论给付合同约定的违约金一事。

这1.24亿元里，除了约8500万是晟恒公司自有资金，其余的4000多万是通过向亲友借贷而来。土地未获得交付，预期的房产开发不能进行，晟恒公司从此陷入破产境地，王昆及其父亲王静涛、母亲张玲，也因此背负巨额债务，被法院列为“失信执行人名单”。

这个原本相当富裕的亿万富翁家庭，几年来，“不能坐飞机，不能乘高铁，动车也只能买二等座”，“每年过年前，都不敢待在家里，因为要债的人太多”。

这篇报道发表之后，引发了较大的舆论反响。随后短短一个星期里，还有七八家遇到类似情况的民营企业——其中主要是辽宁省的民营企业，向《经济观察报》来电、来信，反映他们各自遇到的政府部门不诚信的情况。

营口西市区政府回应：“无意回避违约责任”

2018年12月5日晚，也就是报道发出两天之后，营口市西市区政府在官方网站发布《关于与晟恒房地产公司土地出让纠纷的情况说明》（下称：《情况说明》），回应了《经济观察报》的报道。

《情况说明》称：2011年3月，晟恒公司以1.24亿元获得一块面积为82944平方米土地的使用权，并在同年4月2日，与营口市国土局签订土地出让合同。根据土地出让公告及合同约定，上述土地，应由西市区政府负责在6个月内完成动迁亮地工作。

2011年10月，“（西市）区政府没能按期完成土地动迁亮地及交付义务。对于违约责任，区政府无意回避”。原因是，这块土地上已有的一家化工企业不能完成动迁。

《情况说明》也介绍，在2014年4月，西市区政府动迁亮地并交付土地4万余平方米。至2015年7月，晟恒公司向营口仲裁委提起仲裁时，已交付土地6万余平方米。

蹊跷二次仲裁 首席仲裁员主动回避

2015年9月，营口仲裁委第一次仲裁裁决：解除土地出让合同；营口市国土局返还土地出让金和契税，按照日0.6‰的标准，向晟恒公司支付违约金。

应该指出的是，按照2011年晟恒公司与营口市国土局签署的合同，违约金的支付标准应该为日1‰。这一仲裁结果，大幅度低于合同的约定。

营口市国土局仍对此不满意，他们没有履行仲裁决议，并于2015年10月向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撤销仲裁申请。

同年12月25日，营口市中院做出裁定：“驳回营口市国土资源局撤销仲裁裁决的申请。”该份裁定书，已在中国裁判文书网进行了公开披露。

但是，不到一个月后，营口市中院又做出决定，撤销第一次仲裁裁决，并要求营口仲裁委重新裁决。但这个要求重新裁决的法律文书，并没有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公布。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二次裁决前，第一次仲裁时的首席仲裁员才文璞，提出了回避。

他为什么要回避第二次仲裁？以及为什么第一次仲裁时裁决的违约金是0.6‰，而不是合同明确确定的1‰？

2018年12月，才文璞回复经济观察报记者称，“（此事）背景复杂，非巡视组或纪监委亲来调查，无可奉告。”

2018年10月23日，营口仲裁委第二次裁决结果出炉。

这次裁决的是，晟恒公司与营口市国土局签订的土地买卖合同予以解除，营口市国土局向晟恒公司双倍返还定金，以及全额返还土地出让金等。而在最关键的违约金方面，从第一次裁决的每日0.6‰，改为了“中国人民银行发布的同期同类贷款利率”。

王昆和他的财务人员计算，两次裁决结果对比：“政府要少向我赔大概7000万元。这也意味着，还现在我欠的债和利息的钱都不够。整个项目做下来，我是净亏了1亿3千万……”

国土局及西市区要求先返土地 再还本金

按照第二次裁决的要求，政府部门应该在收到裁决之日起10日内，将本金和违约金等，给付给晟恒公司；而晟恒公司也应将已经获得的土地返还给营口市国土局。

10天过去之后，双方都没有履行上述裁决要求。

前述营口市西市区政府出具的《情况说明》介绍：“在两次仲裁期间，（西市区政府）已经先后通过借款方式提前返还土地出让本金6792万元。……在第二次裁决后，（西市）区政府更是筹措了5700万现金用于返还土地出让金，以及准备了足以支付违约金及利息的有效资产，用以一次性履行生效裁定。”

但是，“2018年11月，因晟恒公司拒绝履行土地返还义务，市国土局向法院申请执行。”

王昆解释说，“我们当时买的是8万多平米的土地，7年多来，所谓交付只有6万多平米，而且一寸土地的产权证都没有办理。更重要的是，这个事情从头到尾，是政府部门违约，是政府部门理亏，不应该先主动赔付么？”

在营口市国土局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要求晟恒公司返还土地后，晟恒公司也向法院提出申请，要求撤销营口仲裁委的第二次仲裁裁决，并获得立案。

对此，营口市西市区政府表示，“区政府不回避应该承担的违约责任，积极履行法律文书裁定的义务，同时我们也尊重晟恒公司对第二次裁决中认为不合理部分行使诉权。但是为避免经济损失的人为扩大，在等待进一步法律裁决期间，区政府建议可以部分履行无争议的裁决，即晟恒公司办理出让土地返还手续，区政府支付土地出让本金，有争议的经济损失部分可以等待法律裁决结果。”

曾提议赔偿标准 各让一步？

2019年1月，王昆也介绍说，在2018年12月初，《经济观察报》报道发出之后，西市区政府一度态度比较积极，政府负责人曾3次与他见面，协商解决问题。双方甚至一度接近达成一致意见，即在违约金的赔偿标准上，各让一步，“我也不要求按合同的1‰执行，0.6‰也不要求，只要达到同期银行贷款的实际利率，而不是基准利率，就可以了。”

这一说法，经济观察报记者未从营口市西市区政府获得证实。

“不过，两个来星期后，可能是新闻热度过了，领导们就不见我了。我们一次又一次去找，政府都不让进门。而我的那些债主们，几乎每天早上8点来钟就来敲门。有时候我们出去了，他们就踢门，把我家的门都给踢烂了。”

2019年1月17日、18日，经济观察报记者亦分别两次联系营口市委书记赵长富、市长余功斌，希望获得他们对此事的评述。但至1月20日24时，未获任何回复。

在此之前的2018年11月，国务院常务会提出要求：为清理政府部门和国有大企业拖欠民营企业账款，会议决定抓紧开展专项清欠行动，国办牵头督办，有关部门各负其责，审计部门要介入。凡有此类问题的都要建立台账，对欠款“限时清零”。严重拖欠的要列入失信“黑名单”，严厉惩戒问责。

（见习记者吴小飞 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