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经济观察网）

亲爱的航天创业者：

您好！

在这个领域做了两年的新闻，我们习惯于从创业的视角，将航天看作与人工智能、大数据行业并列的高科技赛道之一，而总是忽略了，你们的特殊性在于，成长在一个国有经济主导的产业中，这里最强大的参与者是军队、军工集团、科研院所，从来都不是民营企业。

这里的民营企业是从无到有、自下而上地生长出来的。2014年之后，国家开放民间资本进入航天领域，往大了说，是国家打破部队、军工集团、地方政府、民营企业四类主体自成体系的局面，狭义来看，也是打破航天里国有制占主流地位的旧格局，融入以消费者需求为推动力的商业氛围。

而描述发展至今的现状，引用经济学家吴敬琏谈增量改革的一句话或许更贴切，“由于没能及时实现改革战略的转变，国民经济已经搞活的‘体制外’部分和在很大程度上仍受传统经济体制束缚的‘体制内’部分之间出现了剧烈的摩擦。”

所以将你们与其他高科技行业的创业者相比，是不公平的，你们或许要走一条更曲折的路。就像1980年代被当作中国第一代企业家的拓荒时代一样，几十年后的今天，离职参与民营航天事业的人，也正在经历自己的拓荒时代。一个重要的方面心理上的，即传统观念正被一步步地突破。

从对国有制的崇拜，到肯定国有与商业并行的力量；从追求集体荣誉，到重视个人自由；从强调“超越功利、一心攻关”，到名正言顺地追求富裕。不止一位采访对象曾这样描述，“商业航天，让自己被压抑多年的本能激发出来”。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就称作一次“心理革命”吧。虽然出于新闻操作的要求，我无法在报道里呈现这种变化，但作为一名记录者，我认为这是最深刻的变化之一。

认识一名卫星公司的创业者，在传统航天系统任职十余年，参与了多个国家项目的全过程，但他却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航天产业60年还没有发生质的变化。他的理由是虽然有技术上的纵深发展，但缺乏商业上的拓展。据他所说，这话曾让原单位的一位老领导拍了桌子，但是，一年以后再见到他，对方却说：当初这话听着刺耳，但慢慢觉得是有道理的。

这些声音正在放大。一类人的心路是这样的：有着一家父母老小的中年人离开了从事十几年的航天系统，来到了一家只有几十人的公司。起初商业公司抛来橄榄枝，让他萌生了离职的念头，但一方面考虑到放弃已有的职称，担心风险，另一方面，在犹豫这样做是否太过功利。然后听同事们议论得越来越多，例如“某院要设立公司接商业订单”、“某个人正在申请离职准备创业”，或者外界传来关于航天公司融资的消息，他这才感到积压在内心已久的东西越来越按捺不住了。

另一种多为传统航天系统的总师级人物或一线工程师，商业航天更多成为了梦想的落脚点。提起为什么离职创业，去年2月，一位火箭公司的技术负责人曾告诉我，其实早在9年前，SpaceX公司成功发射成立以来的首枚运载火箭时，他在原单位和同事集体讨论过这项技术的可行性，尽管他内心是激动和向往的，但还是表达了“该技术暂时不适合长期发展”的结论。他念念不忘这份遗憾，他的身份让他很清楚，原单位的技术和机制、社会责任是分不开的。

而现在他所在企业，两款运载火箭正在设计中，其中包括对标SpaceX那款。回想他的样子：深灰色中山装、白色衬衫和套头毛衣，无框眼镜，这或许与马斯克那科技狂人的样子截然不同，他所在的企业也不爱和大众打交道，但在这样一个行业选择创业，说明这群人性格深处也有铤而走险的野心。

他也偶尔念叨一下原单位给他的荣誉和离职创业的压力，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庆幸自己抓住了最宝贵的东西。

离职创业的朋友，愿你们能痴迷技术，也能追求富裕；能坚守岗位，也能登上舞台；有拿得出手的专利，也有工资卡上令人欣慰的数字。在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还能做一点事情。我为你们骄傲。

新春愉快，阖家幸福！

经济观察报记者 沈怡然

2019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