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黄蕾 2019年9月19日，当随车医生在手术室车厢完成当天第15例单眼白内障手术，64岁的车长王悦真在车厢会议室中的一块黑板上定格了此次吉林四平站“光明行”的成绩：截至9月19日，共47个手术工作日，累计手术人数1221人。

王悦真是一辆名为“澳门光明号”健康快车的专职车长，这是一列只有四节车厢的列车，分为病人休息车厢、手术室车厢、医护团队休息车厢和多用途会议室车厢，采用流动的火车医院形式，开赴有需要的贫困或偏远地区，救治当地的白内障患者。

7月7日，列车载着王悦真和上车服务的医疗团队、工作人员停靠在四平昊华化工有限公司院内，目标是为当地1200名贫困白内障患者提供手术。

“为了普及更多患者，每例手术都是实施单眼，此次是超额完成1200例的目标。”王悦真如是总结。

“下一站是焦作，此前我已经去考察了当地的轨道停靠场所、配套医院以及病患情况。”重要的不是已有成绩，如往常一样，王悦真早已开始规划下一站的相关事宜。

摘下纱布后的笑容

“跟健康快车项目有七年了。”王悦真回忆道。成为车长有偶然性，退休前她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工作，1998年起健康快车项目开始从她所在的医院选派医护人员，她负责跟进，因此结缘，并对这个项目日益熟悉。退休后，原来的一位车长因为年龄原因即将退休，王悦真便在医院的推荐下成为了新任车长。

七年来，列车载着她走过山西吕梁、湖北黄冈、广东湛江等地。停留过的地方、治愈的患者具体人数她已记不清楚，但当问及健康快车项目运行20余年来总共治愈的患者人数，她非常自豪且快速地回答：“有二十多万呢。”

“记忆最深的还是患者揭开眼睛纱布后发自内心的笑容。”王悦真面带微笑地回忆。

“白天更白了！黑夜更黑了！”回访术后患者时，四平市梨树县西中安村村民赵淑芬拉着王悦真的手，一遍遍重复这句话，传递她质朴的感激之情。王悦真紧紧回握她的手，淡淡地笑着，紧接着便是关心她的术后恢复情况。“恢复得好就好，以后还是得注意用眼，定期去医院复查一下。”她叮嘱道。

同县东平安村现年70岁的李底忠术前左眼仅可感光，王悦真术后回访时发现他出去串门了，邻居说此前他都是不愿出门的，“虽然没见到人，不过看来眼睛确实是好了呢。”王悦真打趣道。

近些年，国内医院白内障手术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绝大部分地方医院都有能力进行，那么健康快车的意义何在？

王悦真指出，一是覆盖一些医疗补助或者福利无法照顾到的贫困地区白内障患者，二是车上配备的医生和设备都是目前最先进的，去到目标地区接收的病人，很多是当地医院不愿意接收或者难以处理的。“有的是眼底状况不好，有的是身体不好。”

现年65岁的赵淑芬，左眼患有白内障，老伴和儿子都因为生病失去了劳动能力，家庭全靠7亩山地上的玉米过活，年收入不足1万元。“患白内障很久了，想过去治，也去医院咨询过几次，一听到费用就放弃了。”

授人以鱼的同时，授之以渔。据了解，工商银行为此次四平站项目捐赠400万元，其中300万元用于在四平救治当地1200名白内障患者，另外100万元用于在四平市中心医院打造一个“白内障眼科中心”，配置全套眼科手术设备，将长期为贫困患者实施手术，并减免费用。同时，此次健康快车配备的医疗团队是来自北京医院的眼科医生王笑雄、李明顺等人，配合此次项目的当地基地医院四平市中心人民医院全程派医护人员跟踪学习技术。

面对这样一辆可以做白内障手术的列车，当地老百姓起初半信半疑，尤其是白内障患者群体一般年龄偏大，此次四平站的手术患者中，最大的近90岁。“安全吗？”“真的免费吗？”“效果有保障吗？”“会有这样的好事？”面对这一系列追问，王悦真耐心地一遍遍解释。

列车每到一地，需要去当地贫困地区征集患者，当地基地医院配合对病人进行包括血糖、血压等项目的初步筛查，合格后然后转运到列车上进行术前终筛，随后进行手术。在火车医院狭小的地方里，共有两间手术室可以同时进行白内障手术。术后病人会留在列车上的休息车厢观察一晚，整个过程一般历时三至四天。王悦真对此烂熟于心，却从不怠慢，探访住在车厢休息室的术后患者时，她甚至能准确说出具体来自哪个村庄。“做手术时为了防止头发阻碍医生视线，术前会有护士给头发比较长的女患者编蜈蚣辫，好多人说是这辈子第一次编这么好看的发型。”王悦真说。

王悦真说，工作过程中什么问题都遇到过，进展顺利与否，除和病人本身的情况、当地基地医院情况、政府的重视和配合密切等等相关，“还是要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把关好每一个细节。”有时候，王悦真会亲自送年纪大身体不太好的术后患者回家。“有的地方的病人，送回去是要坐好久的汽车还要走1个多小时的山路，记忆太深了，觉得他们很不容易。”

2019年是健康快车项目开展服务的第22年，今年3月25日，三列健康快车从北京发车，全年计划停靠7个省的9个地区，预计为9000名贫困白内障患者提供白内障扶贫复明手术。

四节车厢“天地”里的苦与乐

自今年在发车仪式上被授旗，王悦真已在火车上待了将近半年。“吃住都在上面，习惯了。”她笑称。前不久的中秋节她和车上的医护人员一起度过，与远在北京的家人则是通过视频互道祝福。王悦真表示一般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中途不会回家。

按照一年去三个地方，每站停留大概三个月来算，这意味着每年大概有9个月的时间她是在这列四节车厢的列车上度过。

她的房间由普通卧铺列车中的一个隔间改造而成。”小小的房间，低矮的天花板，有衣柜、书桌、还有一张近似卧铺车厢床铺大小的单人床，高个的男士进入这间房不得不低下头，转身颇为艰难。“不容易，平时我们外出坐一晚上卧铺都觉得受不了。”到列车参观的一名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感叹道。

王悦真说，这两年快车分配相对固定，目前自己是这辆列车的专职车长，此前因为几辆列车中条件有好有坏，车长都是轮换着上，曾经一辆车的床只有60公分宽，刚开始睡觉都是一宿一宿睡不着，老担心从床铺上掉下去。

回忆这些年的跟车时光，王悦真用“有苦有乐”来概括。有些地区条件艰苦，停靠的站台没有遮挡的顶棚，夏天炎热的时候，只能用黑色的防晒网罩在车顶；有的地方，停靠站旁边轨道来来往往一天最多可经过三百辆火车，火车经过时晃动厉害，医生只能暂停动作，待火车通过再继续；有的地方路过的火车彻夜鸣笛，她便是一晚晚的不能安睡。

“不过还是快乐更多。”王悦真认真地说。王悦真的微信头像是她两个不满十岁的小外孙，她不能回家的日子经常和他们视频，“现在方便了可以视频，以前通讯不方便的时候，更想念。”列车停留在北京的时候，王悦真曾带着两个小外孙踏上过这辆列车，她说他们还太小，不太懂外婆究竟是在干什么，但也逐渐意识到，外婆是在做一件好事，一件帮助别人眼睛的事情。

闲暇时，王悦真也不会离开列车太远，更多时候，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两节车厢长度的站台空地，因为手术室等车厢区域为保障安全和卫生，会用栅栏或者铁板隔离开。因此她发展了一个画油画的爱好。在她狭窄的卧室单人床上，摆放着她近期完成的一幅画。画上是一望无际的海湾，岸边点缀着红色的花朵和高低不一的房屋，天空湛蓝。

作为50年代生人，王悦真说自己一路走来也见证了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感慨颇多。年轻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各种粮票和饭票。“现在再也看不到了，基本上大家都能丰衣足食，现在开始想着锦上添花了。”她笑道。这种变化在她跟随健康快车一路前行过程中也有所体现。“早期去到甘肃等地区，老百姓家里的日常饮食是土豆蘸着辣椒面，如今再去到一些贫困老百姓家里，已经没有这种情况了。”

未来还会在这小小四节列车上工作多久呢？王悦真想了想，认真地说：“只要精力允许，我会一直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