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黄蕾 离上次见遆仔豪，已经过了将近一年时间。了解他的日常，都是通过他的朋友圈。蹦迪、美食、和朋友聚会，勾勒出一个98年男孩不太一样的生活轨迹。

“很多人都说我这一年长大了，可能确实有成熟一点，不过还是开心最重要。”他摸着头羞涩地笑着。见面细聊才发现，热闹的朋友圈动态背后，他开始像“大人”一样，思考自己的未来。

这个来自山西临汾的21岁小伙，左手纹着花臂，偏爱嘻哈风格服装和饰品，喜欢戴着黑色口罩自拍，谈笑之间仍能看出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羞涩。

遆仔豪2017年高中毕业后来到北京，在理发店学习和从事头皮养护工作。两年多时间，他已经换了四家理发店。工作之余，他最大的爱好是去工体蹦迪。

作为90后尾巴上的他，觉得自己更像00后。的确，不同于很多90后微信个性签名偏爱带有人生哲理的短句，遆仔豪的个性签名更像是一种宣言：“我只活一次。”

开心最大

遆姓，据说源于姬姓，出自明朝皇室朱氏后裔提醒自己不忘源自帝王，是因避自残而走，所以在“帝”字下加“走”旁，把姓氏改为遆氏。遆仔豪颇为自豪地说自己在网上查过，这个姓全国大概3000多人。

来北京对于遆仔豪也算是一种逃离，逃离他不喜欢的读书生活，逃离小城市几乎一成不变的日常。高中毕业，他没有参加高考，到北京至今已满三年。问及北京给他的最大感受，他用“做自己”来形容，“在这里，我做什么都不会被认为是异类，不像在老家会被议论。”

“我觉得自己算是一个蛮有个性的人，做任何决定，都是开心最大。”

工体的酒吧让遆仔豪直面了大城市的热闹。记得去年底遇到他时，描述起工作之余的生活，他略带自得地告诉记者，自己经常去酒吧。自2018年年初接触到蹦迪，遆仔豪一度每晚都睡在酒吧里。他有着一个500人的微信群，每次想去酒吧，就在群里说一声，总能凑到八、九个人。

起初，频繁地去酒吧，是去感受氛围，只要不点酒水，便没有什么开销。而后随着工资上涨，加之氛围的带动，遆仔豪开始有了花费，“八、九个人一桌，一晚上酒水费在一万左右，平均下来一个人1千多。

显然，每月不足一万元的工资，不能覆盖遆仔豪在酒吧的消费。他说，其实在酒吧有很多做副业赚钱的机会，比如帮喝醉的人叫车，比如推销酒水拿提成，有时候一晚上可以赚上千块钱。不过他强调这不是“一份正式的工作”，不具有持续性。同时，一晚上都需要持续盯着手机招徕生意的束缚感，违背他来蹦迪的初衷。

最痴迷的时候，他每晚去酒吧，次日早上回到理发店，偷偷躲在储物间补觉，会和每一位聊得来的客人讲述他的蹦迪故事。“有时候想想，觉得可能那种花钱买酒，服务员周到服务的情形，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也让我暂时离开琐碎的生活常态吧。”

“有没有意思”是遆仔豪衡量一件事是否值得做的最大标准。

提及离开上一家理发店的原因，遆仔豪说去年底的一天晚上11点，公司把他们载到郊区军训，一下车就要求趴在地上，一直折腾到凌晨一点钟还没有结束的迹象。“没意思，感觉就是折腾人，公司威胁我们说离队的人会被开除，我不在乎，第一个走的，喊朋友来接的。”他说，事后虽然没被开除，但是自己已经萌生离开的想法，2019年春节后回北京便找了新的理发店，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要。他说，工作不开心的话会第一时间离开，日常让他郁闷最多的事情是加班。

美发作为服务行业，理应遵循“顾客最大”原则，遆仔豪对此不以为然，“与其说是顾客挑我，还不如说是我挑顾客。如果是喜欢的顾客预约，我再忙再晚都会抽出时间，如果是不喜欢的，不好意思，任何时候我都没有时间。”遇到顾客说及他不同意的观点，遆仔豪会回怼，还必须把对方说服，为此店长曾经多次批评他。对于工作业绩，他给自己订下的是不高不低的目标，每月收入在8000块钱左右便知足。

转变

遆仔豪更愿意和记者分享那些在酒吧遇到的人。

“遇到过很多名人，不过一般都带着帽子，很低调，他们有自己的圈子，旁边的人融不进去，哪怕就坐在隔壁的卡座。”遆仔豪说。

他结交的很多朋友都是一面之缘；很多中年人心态非常年轻，和他这样的年轻人完全没有代沟；原本以为有钱人会泡在酒吧里，不用上班，却发现其中很多人都有工作，并且会白天按时按点上班；很多人提及的“丁克”等观点让他觉得新奇。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是，很多有钱人都很自律。”遆仔豪提及他在酒吧认识的一个四十多岁的朋友。这个朋友在北京拥有自己的影视公司，父母和妻子都定居加拿大，在酒吧会和遆仔豪偶有交流。一旦手头有需要进影棚的项目，他可以持续一个多月泡在棚里，期间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来喝酒，直到项目结束。

“一开始遇到这样的人，我只会感叹一句好有钱啊。后来开始关注他们身上的特质，并改变了之前的刻板印象。”遆仔豪说。

变化也在遆仔豪身上发生。他开始重视自己的本职工作，并认真考虑去学习理发这种更有技术含量的活；他开始考虑到买房的事情，想和家人一起努力在山西太原置办一套房产；他开始改变月光的策略，虽然截至目前只存下两万块钱。不过遆仔豪还是向记者强调，存钱是在不克扣自己生活的前提下进行的，该花该用照旧，前提依旧是自己开心。

此前他喜欢热闹，是因为友情能让单亲家庭的他感受到温暖，现在他喜欢三五成群的热闹，更多是因为害怕独处。“我不能自己待着，一待着就会胡思乱想，比如考虑自己的身体健康，考虑工作前景，考虑买房。”和记者交流的三个多小时，遆仔豪不住地咳嗽，他说从今年年初就这样了，可能是熬夜和喝酒太多，当记者劝他去医院看看时，他有些犹豫，说不太敢去医院，害怕面对不好的检查结果。

亲情，曾经不被遆仔豪所看重。来北京之后回家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记者上次见他时，问及是否会给家里寄钱，他表示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他有一个大四岁的姐姐，细算一下两人已接近两年没有碰面，日常也甚少联系。7岁时父母离异，母亲独自抚养他和姐姐长大。遆仔豪认为自己没有受到父母离异的影响，但交谈间还是能感觉到他对修复父子关系的些许渴望。

不过，遆仔豪现在越来越意识到抚养他长大的母亲对他的重要性。以前回家，他最开心的事情是出门见朋友，几乎不着家。今年年初回家，他选择留在家里陪母亲，并在早上出门办事后，匆匆回家为母亲买上一份早点。“我现在希望她能找个伴，毕竟我不在身边，这么多年照顾我，现在才意识到她的不容易。”说起母亲，遆仔豪有些动容。

亲情、房子、工作等词，今年开始更多出现在遆仔豪的脑海里，蹦迪的频次也下降到现在的每周两至三次。对于去酒吧的目的，他有了更明确的看法：舒缓工作压力和放松，而不是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这是一个1998年出生的北漂年轻人的思考，面对成熟，面对长大，遆仔豪模糊地感觉到有好有坏，好处他无法具体形容，但他最为担心的是：“害怕以后会做出违背自己想法的选择。”有所坚持，但也在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