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信 | 致松山湖70岁创业者:硬件创业者的春天终将到来

陈伊凡2020-01-25 15:12

尊敬的彭晓南老师:

一切安好!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有一年时间。每次去松山湖,我都会向基地的小伙伴打听您,问您身体是否安好,项目进展得怎么样。您是我采访的创业者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也是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一位。

四年前,您应松山湖国际机器人产业基地发起人李泽湘的邀约,和老伴一起从居住大半辈子的河南搬迁到松山湖,孵化项目。

我还记得2019年年初和您见面的场景——固高科技园一座大楼的实验室,您就坐在两台机床之间,跟我说您从最早在工厂当机械工,再到读书,留校任教再到决定创业的故事,旁边摆着刚打磨出来的机械齿轮。

讲至技术问题时,您会拿起笔和纸,给我这个外行画原理图,讲解半天还会问我,听明白了吗?细致、耐心,机械原理图画得也准确漂亮。

您说这么多年致力孵化的项目是设计、研发一种寿命长、精度高、成本低的新型平面一次包络环面蜗杆减速器。这是机器人的三大核心部件之一,另外两个是控制器和驱动器,控制器相当于大脑,驱动器相当于心脏,减速器就相当于传动机,它们被称为机器人的“三大件”,至今这三大核心部件都掌握在国外手里。

我还记得我问过您一个问题,关于未来的公司运营、盈利和上市。您回答得很纯粹,只是希望自己能够研制出替代进口的减速器,结束我国机器人产业受制于人的情况,看到机器量产,就功成身退,把企业交给继任者运营。

自主研发一款减速器的难度,甚至高于自主研发一款CPU芯片,因为连生产这样减速器的机床都需要从头研制,前期投入丝毫不亚于芯片的投资,您自己的项目就曾因为资金问题中断过几次,但从谈话中依然能感受到您的信心,还说,将来等基地的实验室建好了,可以搬过去,那里有更好的实验和生产环境。 

时间过得飞快,我记得5年前,松山湖国际机器人产业基地刚成立不久,发起人李泽湘是香港科技大学的教授。

大约4-5年前,他以深圳为圆心画了一个圈,选定松山湖为基地,孵化项目。我毕业后曾在,里短暂工作过三个月,给基地的微信公众号写稿,常和李老师他们坐车穿梭于香港和深圳之间,当看到深圳坐地而起的高楼,李老师总会感叹那派生机勃勃的场景。

当时,松山湖边的万科生活广场还没建成,几乎都是空房,松山湖还是荒凉的景象,唯一开张的,是一层的那家秦观面道,后来我去的时候,这家店还开着。李群自动化、逸动科技,成了最先搬到松山湖基地孵化的企业。刚在去年年底发布新产品的云鲸科技,那时还叫做扫地机器人组。当时是资本最疯狂的时候,国内还在鼓吹双创,模式创新在那个时候迎来一轮高潮,硬件创业因为投入资金多,回报周期长,那时还没那么叫座。

后来,浮躁之后归于理性,有核心技术支持的技术创业迎来曙光,松山湖的高新技术园区逐渐进驻新的企业,华为总部从深圳搬迁至松山湖,万科生活广场逐渐热闹起来,而李老师他们已经在那个地方安静孵化四年多了。当了记者后,我每每到松山湖采访,总会发现基地的创业团队又壮大了一些,如李老师常说的,又迭代了一次。

如果一有机会,我很愿意到东莞,到松山湖走一走,不光是采访,而是去感受那种活力,北京厚重,上海洋气。但东莞野蛮,这是在市场经济中发展起来的城市,自由、实在,有一种亟待生长的力量,以及多年来发展的“世界工厂”的底气。

如今,原本空荡荡的基地大楼里已经进驻了不少硬件创业企业,暑期训练营的学生们踩着电动滑板到附近的餐厅吃饭,李老师说,四年来,在这里孵化的团队80%都能成功,超过欧美。

一家科技企业的估值大概看三个方面,一是技术门槛,二是技术生命周期,三是成本。机器人减速器作为国家急缺的核心零部件“三大件”之一,左右着机器人产业的发展。如果能够替代进口,将是一片巨大市场,成本也能得到很好的控制。

但由于技术上过于复杂,每回项目汇报会上,您说,给专家们讲项目,听者一头雾水,因为懂的人少,很难申请到经费。

2018年,因为中美贸易摩擦,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芯片的重要性,反而促进了国内半导体产业的发展和投资,但机器人减速器,所知者甚少,懂技术并且愿意投钱的投资人更是寥寥。

这个项目在河南时,就曾因为投资资金的断裂项目中止。我后来与许多机械专业方面的朋友聊起您的故事,大家纷纷表示不容易,也感叹这个项目的广阔前景。

后来固高科技邀请您来讲课,您才结识李泽湘老师,碰巧李老师在香港科技大学教授的就是机器人自动化方面的课程,他听说您的情况,便力邀您到松山湖继续孵化,生产机器人减速器需要很大的场地摆放机床和一些实验设备,李老师便在固高科技园给您找了一个场地,虽然没能精准达到无菌恒温恒湿的标准,但已经很好了。

您说就是希望能够自主研发出一款减速器,打破国外的垄断,这句话在采访中重复多次,我记得很牢。老伴老问,什么时候能做完,做完咱们快回家。您总安慰,快了快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快,自主研发减速器的困难在于,整个生产链条都是缺失的,也就是说,不光是减速器,就连生产它的机床,都需要自主研发。

除了需要从头设计机床,就连相关领域的人才都很少,您掰着手指头跟我细数这个领域国内的专家,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其关键性不亚于芯片,紧迫性不亚于芯片,而困难程度甚至高于芯片的研发。

您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才,因为生产链条的不完整,导致这一块的人才缺失,第一波和他一起孵化项目的学生们陆续离开,基地的暑期学生训练营会有一些学生留下来,或者就是招一些研究生。

我想,要解决人才问题极为困难,这也需要产业发展的基础。正如90年代初,国内半导体产业几乎没有,许多半导体专业的毕业生在国内根本找不到对口的工作。但随着终端,诸如华为、中兴这样的企业发展起来,倒推产业链的发展,这个产业在这几年逐渐有了起色。

其次,我们需要培养一批真正的创新者,这也是李泽湘老师的新工科教育尝试的原因,我想,在产业界、学术界都有诸多积累的您更能体会新工科教育的重要意义。

在工作中,我接触了许多硬件创业者,一位在芯片行业的投资人有一次开玩笑说,你看我们班里,芯片创业做得好的都不是真正学半导体方向的,他们发现这是机会,就能够大胆进入,真正学这个方向的因为太了解这个领域的困难,反而会担忧过多,小心谨慎。

这也是我觉得您可贵的原因,他在这个行业做了一辈子,70岁高龄投身创业。去年年底龙芯产品发布会,身着中山装、佩戴毛主席像章的创始人胡伟武走上台前,引用一句“红军不怕远征难”描述龙芯的创业史。我想这句话也适用于每一个硬件创业者。

无论是芯片行业的创业,还是机器人行业创业,我发现,这个群体的创业者或多或少内心都有理想主义的火苗,这个火苗让他们在创业初期艰苦支撑。

如今,随着科创板的设立、几支支持核心技术攻关的政府基金成立、民间风投的成熟,这些火苗碰到了好的发展时机,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我记得,一位在芯片行业创业多年的学长,曾经惨淡经营多年,坚持创业,如今即将上市。

一位在芯片上市公司的前董事长去年离职创业,尽管50岁在创业者中已属高龄,他说自己有幸在国家通信行业迅速发展的那几年通过技术商业化把一家公司做上市,推动产业发展,如今也希望能够在国家芯片产业发展的好时机下,也做一家公司,为芯片产业做一些贡献。

当真正了解他们的经历,发现这些话一点都不鸡汤。

一位A股上市公司的创始人,说过两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一是坚持长期做一件事,二是别人都能做的我们就不做。

2019年,许多人都说资本寒冬,其实在2018年年底就已有苗头。一些创业公司倒下,一些基金被淘汰,不过我问过的投资人们对这样的现象观点一致。他们认为大浪淘沙的时候到了,市场将会回归理性,未来能够胜出的公司,将是有技术壁垒,甚至替代进口,且能够有一定成本价格优势的企业。用曾经以为做FPGA芯片领域的创业者的话说,“硬件创业者的春天来了。”

2020年到了,如果算上今年,您和老伴已经在松山湖已经待了四个年头了吧?您说,老伴问,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您回答,做这个项目已经走了90步,现在休息能休息安稳吗?

我想,或许这个过程里将会有许多困难,但我相信,会越走越好,衷心祝愿您能早日实现您的理想。

身体健康

万事顺遂!

经济观察报

陈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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