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宋笛 2020年5月，徐志军以2020珠峰高程测量宣传组成员的身份，在海拔5200多米的珠峰大本营呆了20多天，熬到了“能听见别人说话，但听不懂在说什么”的情况，饶是如此，每顿饭吃的依然是干干净净。“食物运到珠峰大本营、二本营和前进营地，太不容易了”，徐志军说。

徐志军是“光盘行动”发起人，从2012年4月22日世界地球日这天开始在微博上晒“光盘”以来，晒“光盘”就成了他的一个习惯，此后又组织了光盘约饭的活动——邀请微博上的人一起吃桌餐，每人点一道自己最爱吃的菜并负责吃光，最后徐志军来买单，这是光盘行动中最难的一种。在西藏自治区挂职的3年时间中，徐志军利用不加班的周末和节假日，组织了147场集体光盘挑战，参加这个活动的有院士、在藏和援藏的同志，以及出差来西藏的朋友等等。“光盘行动”横穿了整个21世纪第二个十年，高层曾在2013年和2020年两次做出了有关节约粮食，杜绝浪费的批示，在徐志军看来，两次“光盘行动”有着略显不同背景：第一次时逢八项规定出台，光盘行动成为了反对公款吃喝的一个抓手；而第二次则正值海外疫情肆虐，受此影响，16个国家停止粮食出口。

两次光盘行动共同的逻辑则是中国自然资源禀赋的限制。“以人均耕地、水资源等多项指标来看，我们浪费不起”，徐志军表示。

徐志军认为，光盘行动不仅事关传统美德、粮食安全、资源节约、环境保护，也与绿色健康的生活方式相关，坚持了近9年的光盘，徐志军瘦了10多公斤，“我们需要的是‘理性光盘’、‘自觉光盘’和‘轻松光盘’”，徐志军表示。

在徐志军看来，政策对于光盘行动的推动会与本身随着经济发展带来的人们对食品和健康更高的要求形成合力，重塑中国人的饮食习惯。

|对话|

Q：2012年您为什么发起光盘行动？

A：当时看了白岩松老师主持的一期电视节目《奢侈的垃圾》，发现我们国家在餐饮方面的浪费是很严重的，这是一个很巨大的数字了。最开始就是想做成一个关于节约资源的环保行动，也和很多网友聊过，最后定了“光盘行动”这个名字，并用零成本的方式——在微博上晒。当时微博上有两个人在约饭，一个是崔永元，请农民工吃饭，还有一个就是我，约饭我买单，然后晒空盘。“光盘行动”一开始的时候，主要参与的还是一部分环保人士和网友，都是一些关注地球环境资源的朋友小范围的转发一下，但是八项规定出台后，社会对光盘行动的关注程度一下就提高了，还有很多特别有影响力的人转发了我们的光盘行动。

Q：是否可以这么理解，2012年发起的“光盘行动”正好成了八项规定反对公款吃喝的一个抓手？

A：是的，当时就成了一个很好的切入点，很多网友反对的其实是公款吃喝，从某种意义上，当时那一轮的“光盘行动”是以对当时的一些奢靡之风、公款吃喝为主要动向，为了反对公款吃喝，我还提了个建议就是“取消餐饮发票也是一种光盘行动”，当所有餐饮浪费都自己掏钱时，光盘会成为更多人的自觉习惯。

Q：2020年至今，国家和社会对光盘行动的支持和推动与之前那一轮有什么背景上或侧重点上的区别？

A：现在很大的一个不同在于对国家安全（包括粮食安全、生命安全、资源安全、环境安全和经济安全）的重视。因为新冠疫情导致的全球粮食产量的下降和粮食流通的阻隔，比如去年就有16个国家宣布停止粮食出口，这其实给我们敲了一个挺大的警钟。

当然，我们国家实际上能够达到95%的谷物类粮食自给率，但还约有1亿吨的进口量，而且自给的主要是谷物粮食，大家都还在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吃的更健康、更有品质，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不应该去浪费。

饮食方面的浪费其实不光是中国的问题，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有类似问题，你看法国大餐浪费的也很厉害，美国人浪费的也挺厉害，这次因新冠疫情全球贫困人口增长了2亿多，从消除贫困和饥饿、粮食安全、资源安全、环境安全乃至经济安全、以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角度，减少食物的浪费应该是人类需要共同推进的。

Q：像您说的那样，其实有很多国家都存在食物浪费的问题，为什么中国格外重视节约粮食？

A：一方面当然和我们的传统有关，节约粮食是我们的一个传统美德；另一方面还是资源禀赋的限制。我们的人均耕地面积和水资源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按照官方统计数据，中国用全世界6%的水资源、7%的耕地资源养活了全世界20%的人口，我们的资源应该属于一个紧平衡状态。

目前我们粮食产量是6.5亿吨，不妨做个假设，按照2018年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和世界自然基金会联合发布的《中国城市餐饮浪费报告》估算，中国餐饮业人均食物浪费量为每人每餐 93克，浪费率为11.7%，那么每年浪费的粮食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可能会超过中国第一产量大省黑龙江一年生产的粮食总量（注：2020年黑龙江粮食产量约为7500吨）。

这还只是算了浪费粮食本身的数量，更别说在农业生产中带来的各种外部性成本。比如水资源的消耗和对浪费粮食处理所消耗的资源。今年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地球一小时的主题就是聚焦食物浪费，聚焦光盘行动。全世界每年因食物浪费而导致的碳排达33亿吨，食物浪费产生的甲烷是温室气体，相当于二氧化碳的21倍，减少浪费就是减少碳排，光盘行动就是一种碳中和。

Q：实际上，“光盘行动”以及其带来的减少浪费的效果是一本综合账？

A：是的，从经济、资源、环保、粮食安全以及人民健康等多个角度都是有益的。

Q：有关饮食的政策往往容易引起舆论的关注，您认为政策在推进时，怎么可以更具有智慧？

A：我觉得要直接去干涉别人的饮食习惯还是挺难的一件事情，这个过程中公益组织有可能起到比较好的效果，可以通过各种志愿者把光盘行动公益组织的队伍建起来，这个很有必要。

而且“光盘行动”不要走形式，我的经验是“N+1”最合适，就是5个人点6个菜，然后荤素搭配，三分荤七分素，我之前总结了三个词，我觉得我们需要的是“理性光盘”、“自觉光盘”和“轻松光盘”。

光盘不能是强迫，而是一件轻松、自觉、理性的事情，不能说你要我光盘，而是要让光盘变成大家的自觉，变成大家共同的选择。

Q：“光盘行动”本身是希望重新塑造或者调整中国人的饮食习惯吗？这个事情对于餐饮企业、个人意味着什么？

A：现在大家对于生活品质的要求在提高，对自己的健康也更加重视了，这其实是一个大的背景，这意味着对于饮食大家不再是追求数量，而是希望追求质量。

这其实也是“光盘行动”推进的一个很好时机。

餐饮企业、食品加工企业和源头的农业产业都需要看到这个趋势，餐饮是不是可以通过一些多元化的方式，做一些小份量的菜品搭配，比如烤鸭不见得一次就要点一只，可以添加半只出售的选项，再搭配一些蔬菜，这对企业的效益也是有帮助的。之前我们单位的食堂推进了“光盘行动”，食堂的经济效益实际上是有明显提高的。

食品加工是不是也可以更科学的加工，虽然减少了一些量，但是搭配的更合理？再往上游，节省出了一些粮食以及耕地，对于量的需求没有那么旺盛了，是不是可以减少一些农业化肥的使用，对一些田地可以适当的休耕，农业的产业质量和结构是不是也能得到提升。

生产出来的产品即满足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又减轻了资源、环境的压力，还能够让消费者吃的更健康，这不也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