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伟道来 | 阿富汗,一只风筝断了线

王义伟2021-06-29 14:32

经济观察网 王义伟/文 大约几年前,一位朋友私信笔者,请求推荐几本书。笔者推荐了两本,其中一本是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赛尼的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朋友后来反馈说,头一次看阿富汗的文学作品,真好看。

追风筝是在阿富汗儿童中流行的游戏,分为斗风筝和追风筝两个环节。

大家把风筝放飞到空中,每一条风筝线上都绑着锋利的玻璃刀片,互相缠绕、切割,直到大多数风筝线被切断,只剩最后一只风筝在空中翱翔,就是获胜者。这是斗风筝。

而被切断线的风筝随风飘落,下面的孩子群起追逐,看谁能追得上、拿得到。这是追风筝。

小说中的两个孩子,一个是斗风筝的高手,能把其他人的风筝线都割断。一个是追风筝的高手,能根据风向准确判断位置,大家都向一个方向跑的时候,他独自一人跑向另一个方向,往往能拿到风筝。

这个故事,像极了中国古代的一个政治隐喻: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对阿富汗而言,则是风筝断线,天下共逐之。

从1747年阿富汗王国建立,到1919年正式独立成国,直到今天,阿富汗这只断了线的风筝,先后有大英帝国、前苏联、美国参与到了追逐的行列,真的是天下共逐之。

而随着美军的撤离,对这只风筝的追逐,才真正成为阿富汗人自己的游戏。只有塔利班和现政权这两个对手,其他人(国家和地区)都退到了场外。

如果说美军和其他外国军队撤离阿富汗有什么意义的话,笔者认为,这就是最大的意义。从1747年迄今,近300年的时间,阿富汗人终于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虽然这种对自己国家前途命运的掌握,可能会通过残酷的兄弟之争而实现。

美国打了20年的阿富汗战争,正在进行的撤离,虽谈不上狼狈,但也称不上体面。这场战争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众说纷纭,但有三个方面值得关注。

第一,阿富汗人民强烈的国家、民族意识,是美国人无法赢得这场战争的关键因素。

很多人在总结美军不能取胜的原因时,把焦点集中在了战术层面,比如阿富汗地形恶劣,不利于美军的装甲机动和后勤补给,等等。殊不知,在很多阿富汗民众的心目中,尤其是在塔利班控制区民众的心目中,美国军队和其他国家的军队,不论是打着什么旗号进来的,都是外国侵略者。将外国侵略者赶出阿富汗,是这些民众崇高的目标。阿富汗人民这种强烈的国家、民族意识,是伴随着外部势力一次又一次的入侵而逐渐形成、牢固起来的。战争意志决定战争成败。这一点,阿富汗人和日本人有鲜明的不同。同样面对外国驻军,阿富汗人(塔利班为代表)的激烈反抗,与日本人的驯服接受,是天地之别。

第二,美国势力进入阿富汗20年,一定程度上促进了阿富汗的社会经济发展,并帮助阿富汗重返国际社会。这是一种正向的作用。

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是在2001年,塔利班政权迅速崩溃,亲美政权随即建立。从2002年开始,阿富汗的国民经济开始快速增长。2007/08财年,阿富汗的GDP为63.2亿美元,到2019/2020财年,增长为188.9亿美元,人均GDP为586.6美元。虽然这样的数据横向比较、放在全球属于落后位置,但如果纵向比较,阿富汗的经济发展,还是不错的。

还有一组数据可以从侧面证实阿富汗经济的发展。2007年,阿富汗人口2450万,到2020年,增长为3220 万。经济增长是人口增长的基础,如果没有经济增长,人口不可能增长这么多。

第三,塔利班也在变。

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塔利班顽强挺过2001年的灭顶之灾后,在阿富汗的边远地区顽强生存,美国无奈之下开始和塔利班谈判。谈判,其实也是一个互相影响的过程。目前双方谈判的具体内容还没有被披露,但是美国应该得到了塔利班的承诺,不再支持恐怖势力、不对美国进行恐怖袭击。而且,塔利班以往保守的、某种程度上限制妇女权益的做法,也有改进的迹象。这是中国学者在与前塔利班政府官员交流时得到的信息。前塔利班政府官员对中国学者说,好像你们都害怕我们恢复到2001年之前,你们中国不是有个说法叫与时俱进嘛,我们肯定也会有变化。

现在,美军正在撤离,有一种观点,认为在美军撤离后,塔利班会在6个月内重新掌握阿富汗。

这样的预判,似乎有些武断了。但是,阿富汗局势向哪个方向演进,确实不好判断。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只风筝正在飘落。

这一次,是阿富汗自己人在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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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观察报海外部主任,台海问题专家,长期关注民营经济、国际经贸和反倾销,对宏观经济也有深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