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调试的惊弓鸟|东张西望

苏小张2021-08-06 20:01

(图片来源:东方IC)

苏小张/文 有一种疾病叫恐惧症,又名恐怖症,主要临床表现为患者对某些特定的对象或处境产生强烈和不必要的恐惧情绪,并伴有明显的焦虑及自主神经症状。开始时,它多是一种心理表现,多次诱发加重后便演变成了生理疾病。

相关研究说,每个人心里都有恐惧的影子,但糟糕的不是恐惧的对象,而是恐惧本身。因为一旦被恐惧裹挟,患者会陷入无心思考、无力动弹、无法脱身的境地。

人们身边总会有程度各异的恐惧症,大部分时候很难分辨。但群体的恐惧却往往清晰可见。最近,新冠病毒变异株德尔塔导致各地防控不断升级。人们对它的恐惧仿若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冬天。不少城市开始分区域采取半封闭措施,原本已被很多人忘记的出入证重又出现在一些小区,戴红袖章的人又多了起来,一些人脸上消失的威严和自信也回来了。

人们相信,这是为所有人好,也相信这些很快又会过去,正常的生活总归要回来。这是一种暂时的、可预期的群体恐惧。

另一种群体恐惧,则要激烈得多。8月3日上午,经济参考报发布了最初标题为《“精神鸦片”竟长成数千亿产业》的报道说,“网络游戏对未成年人影响触目惊心”,并援引专家的建议称,“对处心积虑突破底线、祸害社会的企业要追究到底。”

报道发出后,资本市场跳水纷纷,上演了一幕令人目瞪口呆的大逃杀。几乎所有与游戏相关的股票一片深绿,网游巨头腾讯市值蒸发4665亿港元,网易蒸发643亿港元。腾讯相关人员放弃了午休,很快就发布了保护未成年人的“双减、双打、三提倡”七条新举措,并计划从被报道反复提及的《王者荣耀》开始试点。就连文章最初标题里“精神鸦片”几个字也成了网络热词,人们纷纷议论到底什么是精神鸦片。

人们已经不太经常看到这样有气势的舆论监督了,天生敏感的资本市场了解了这张报纸的背景后,惊恐不已。人们揣测文章的来源、背后深意,以及惊雷过后可能的倾盆大雨。几个小时后,这篇文章被撤下,删去“精神鸦片”等字眼和表述后,重新出现。

一天后,身处改革开放前沿的深圳商报发表评论《谨防媒体干扰股市》称,“近日,股市出现一种不正常现象。一些媒体对上市公司、板块指名道姓,说三道四。导致相关板块和上市公司股价急转直下,甚至跌停。而一些吃瓜网民也一窝蜂式加入网上‘批斗’,……几乎形成了一种舆论绑架。”世事变幻风雨纸间,媒体如此隔空喊话场景早已不再,此番一出,更是引来众多围观。不过,这篇评论很快便消失了。

那报道和评论,与外界猜测的都不太一样,它们少了些一锤定音的不容置疑。但却又似曾相识,半年前,对校外培训、在线教育的传闻和报道便是在这样的反复中不断上演,直到7月中旬“双减”政策落地,人们才发现,它比预料的还要猛烈许多。

无论身份背景如何,舆论监督都是媒体的正常职责之一。但不知何时起,一篇报道、一声晦暗不明的喊话、一次态度严厉的批评指责,导致一个行业集体痉挛,杯弓蛇影人人自危,也变成了一种常态。有人揣测字里行间的信号,设计可能的退路,有人互碰边界彼此试探,有人恐惧毫无征兆落下的巨掌,犹如惊弓之鸟。

应急变成了应激,确定性变成了不确定,焦虑不安,辗转反侧却又动弹不得。市场不知一个新的平衡究竟何时形成,也不确定这砝码是否早已重刻,只是自身还不习惯。但市场需要新的平衡术,需要调试新的预期模式,一种可以免除恐惧的模式。

2009年10月21日,国务院召开的一次常务会议首次提出了“预期管理”的概念,彼时中国通过一轮大规模投资计划正走出经济危机的阴霾,一时间投资火热,货币与债务奔腾,通胀抬头,市场预期紊乱。官方因此将管理通胀预期作为今后几个月的重点调控内容之一。

预期管理是一个经济概念,发源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谋求有效引导、协调和稳定预期。有学者指出,中国的预期管理的涵盖面更宽,除了具体的货币政策,通常还包括信息发布、政策制定、信念引导和交流沟通等。

这些手段与医学上缓解恐惧症的做法非常类似,它可以让人明晰自己的恐惧之源,改变认知,放松自己,保持身心健康。针对恐惧症患者,其中有一条“渐进式肌肉放松”疗法是这样的:用力咬紧牙齿,逐渐用力后放松;用力张开嘴巴,把舌头用力抵住下排牙约10秒,用力后放松。

总有一些事情超出人们的预期。它带来的也不总是恐惧,还可以是群体的喜悦狂欢。

8月5日下午,在东京奥运会跳水女子10米台决赛中,14岁的全红婵以三个满分夺得金牌,夺冠后的全红婵迅速成为全民宠爱。

这个出生于广东省湛江市麻章区麻章镇迈合村的农村小姑娘,干净率直。她曾以为选择跳水后就可以不用再学习了。她的梦想是能实现“辣条”自由,开个小卖部,挣钱给妈妈治病。记者问她性格是怎样的,她反问道,谢哥是谁?杏哥是谁?

“杏哥”全红婵简单快乐,她不符合人们对奥运冠军接受采访时的旧印象,全然没有人们熟练的那些说辞。她表达自己的开心和不开心时,就像她入水时一样,干净得像一根针。

有人说,这个学习不好的小姑娘之所以有今天的成绩,是因为奥运的举国体制改变了她的命运。拿到金牌那天,她乡下的家里一下子来了很多人,还有很多公务车,门前鞭炮齐鸣。那天晚上,广州塔都为全红婵点亮。

有含金量的举国体制所培养的,不会只是一块奖牌,还应是一个可以如金子般发光的人。

希望很多年后,她还能像今天这样简单快乐地按自己想要的,继续成长;人们还能记得这位天才女孩。而不是像有些冠军,在一场比赛一阵掌声过后,被遗忘或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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