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商业大学 林潞薇 山西传媒学院 郭思琪/文

“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几乎盛满铝水的锅炉中传出，一名四十三岁的熔炼工人将条状铝锭放入其中，用长铁棍匀速而有力地搅拌着一半是铝水一半是铝灰的锅炉。半红半黑的锅炉里，时不时冒出张牙舞爪的火舌……这位工人是工厂里的老手，从背后看去，衣服上布有许多大的小的、新的旧的破洞。即使在身后两三步的位置就有一台大型风扇在拼命对抗这份炎热，可他还是被那沸腾的铝水蒸得大汗淋漓。    

锅炉里熔炼后的铝水会进入隔壁浇筑车间，工人再将铝水倒入模具，由机器成模冷却后，活塞胚件就大体制造完成。去掉无用的边角料，运输工人会将活塞胚件装入箱中，运送到下一个加工厂房，那里堆放着上万件机加工后的活塞制品。          

这是福清市五环车辆部件实业有限公司一名技工的日常，该公司位于福建省福州市福清市五星村街西路一号附近，专门生产汽车、摩托车用铝活塞及发动机配件等，目前仍采用人工进行原材料熔铸工作。

“产品涨百分之二、三十，原料涨了百分六、七十”

成千上万的活塞成品堆放在这个车间的各个加工机械旁，望上去一片雪白。今年工厂欣欣向荣的景象和去年大相径庭。机加工课长杨国潮看着手里的活塞说道:“去年这个时候，受到疫情以及国际形势影响，估摸着，总产量减少了近三分之一。”

往常，该公司产品会销往非洲、中东、东南亚等国际地区，以及国内24个省市自治区。即使国际贸易利润空间远高于国内市场，但受到疫情等多种因素影响，该企业不得不将重点发展市场转向国内。

总经理张在仁指了指电脑屏幕，说：“往年很多国外的买家会来到工厂，考察订购产品，但这两年几乎没有外商进厂，就是因为疫情没有办法过来。”

除了国外销量减少外，国内的出售物流也受到影响。疫情期间，大部分中高风险区的物流会被限制，这会直接影响产品的运输。“之前国内很多物流走不了，像西北、哈尔滨那边，快递都过不去。”张在仁说。

今年的订单票据清楚地表明：因为疫情，制作活塞的原材料成本大幅上涨。原来一吨一万二的材料，现在售价将近两万。不单是制作产品的原材料，还包括一些辅助材料也有一定上涨。

很多小型加工厂因此难以承受突然拔高的成本而停产停业。“小型企业倒闭，市场的需求量不减，我们可以比以往接到更多的订单，”张在仁表示。即便订单量有所提升，但今年产品原材料的价格涨幅近百分之六七十，而最终售出的成品价格涨幅仅有百分之二三十。

“詹工，我得走，不然在这里老婆都找不到。”

订单多了，但是制作产品的工人却依旧紧缺。张在仁表示，工厂的固定员工约有二百人，其余百人都是流动工人。在订单突增的时候，公司会通过中介在当地找工人，让他们从事没有太多技术要求的岗位。

在“招工难”“用工荒”的疫情期间，这一点显得格外明显。“内地的人出不来”，张在仁叹出一口气，因为厂里大部分的工人都来自外省，疫情期间跨省成为了困难。

实际上，“招工难”一直都是制造业普遍存在的问题。“我们这边大概还缺少六七十人，”张在仁提起工厂大门口的招工广告。他认为，现在国内各个行业都在发展，特别是第三产业，对就业的吸引力更强，这一点制造业很难比得过能够正在蓬勃发展的第三产业。

在这里，工人上班需要严格遵守工厂的工作制度，由于工厂生产线是流水作业，前一个人请假，后一个人的工作进度就会受到影响，所以请假需谨慎。据了解，该工厂设有4间厂房，一栋宿舍楼和一栋食堂，包吃包住，却很少有年轻人把目光投到这里，在杨国潮看来，主要是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向往自由的工作环境，于是少有选择在工厂常驻。

“以前是人找岗位，现在是岗位等人。”这是杨国潮的切身体悟。他在厂里扎根近二十年，从30年前的调整工，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到现在的课长职位。

在他看来，现在不存在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只是年轻人的就业观念发生了转变。看着车间屈指可数的80后员工，杨国潮无奈地感叹，“这里的工作环境自然是不能和办公室相比，浓重的汽油味、有着污渍的办公服就是我们的工作日常，和机械设备打交道就是这样。”

詹义设是福清市五环车辆部件实业有限公司的技术工程师，从1990年开始进入制造业，从事汽车配件活塞和生产线的设计。刚刚年过半百的詹义设已经在工厂里从事了三十多年的设计工作，见证了工厂壮大和人员流动的他，渴望更多的新鲜血液汇入制造一线，让年轻一代传承自己的技术和本领。

职业院校的教育脱轨以及在校学生的学习态度等问题，都使工厂招工面临“人才沙漠”的窘境。詹义设表示，现在的学生和过去的完全不同，以前自己在校期间经常到工厂实地学习，毕业后就能对生产线的运作了熟于心。但现在的学生，毕业后到工厂，让他直接制作一个零件都是异想天开。

以前也有招过技术人才，但少有人坚持下来。想起往事，詹义设提到，之前培养多年的一个技术工人，走之前和自己感慨“詹工，我得走，不然在这里老婆都找不到。”

其实，早期的工厂里并不是看不着女孩子。詹义设笑着解释道，“当时东南沿海地区经济发展处于全国前列，很多内陆的人来到我们这边找工作。但是现在，人家都不出来了。在老家挣个三千肯定比在这边挣四五千好，家里能照顾的了，谁又愿意背井离乡呢？”

“很多东南沿海的企业选择将工厂迁往内陆地区”

“招不来，留不住”是工厂面临的头号难题。有没想过通过自动化生产，缓解人工压力？

詹义设笑着摇了摇头，“有啊，但是成本高啊，关键是缺投入。”他指着参与设计的生产线说，制造业不像高新技术产业，很难达到全自动化，近年来工厂陆续引进了很多高新加工设备，但仍需要一定的人工负责生产。

同行中也有实现全自动化设备的先例，但购买这些设备，需要投入几千万的资金，而且没有人可以保证“稳赚不赔”，这成了很多投资者踌躇不前的担忧，尤其是中小企业制造业，很难能拿到足够的投资资本。

随着社会不断发展，产品也在不断更新换代，新技术、新产品是企业生存和发展的不二法门。因而，设备优越的企业往往能在行业里更胜一筹，他们更早得实现集约化生产，将多个工序集中在一个设备上，降低了人力成本。

张在仁表示，近年来内陆地区经济发展，很多人不再出来打工。目前，内陆的人力成本低于东南沿海，在沿海地区六千元才能招收到工人，在内陆地区可能只需要四千元。难以获得全自动化设备的投产，难以招收足够的一线生产工人，加上相对优惠的人力成本和招商引资的优惠措施，很多东南沿海的企业选择将工厂迁往内陆地区。但张在仁的公司目前没有迁移计划，“跟着人走，是解决办法，但太过被动，不是长久之计。”

詹义设对“用工荒”难题抱有着乐观态度，他认为国家近年来着力发展职业技术院校教育，未来制造业工厂的招工情况会持续向好，但短期内“招工难”问题仍会较为严峻，毕竟政策落实、人才培养都是需要一定周期才能够实现。

（本文系经观大学生训练营-未来创新计划暨第二届融媒体作品大赛二等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