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云市场上的竞争

陈永伟2022-08-16 00:10

陈永伟/文

7月底,谷歌方面宣布,在经过三个多月的调查之后,美国司法部已经批准了其对网络安全公司Mandiant的收购案。如果进展顺利,那么到今年年底,这个收购就将全部完成,届时Mandiant将被纳入到谷歌云业务的安全组合中。

据报道,这次对Mandiant的收购金额高达54亿美元,是谷歌历史上金额第二高的收购案,仅次于其2011年以125亿美元收购摩托罗拉的手机部门。但Mandiant并不是人们通常印象中的“好公司”,事实上,近年来它一直处于亏损的状态。那么,谷歌为什么要豪掷千金,去收购这样一家并不赚钱的企业呢?答案就是,它要通过这次收购补齐自己在云服务业务上的短板,为在这个市场的发展争得更大的主动权。

如果我们对谷歌的发展历史比较熟悉,就会知道在很早之前,它就在云服务业务上有着很大的野心。早在2017年,其时任云业务负责人戴安·格林(Diane Greene)就曾放话说,要在2022年7月31日之前超过云计算市场的领头羊AWS云。尽管谷歌的这个梦想并没有实现,但不可否认,在这些年中,谷歌的云业务确实经历了爆发性的增长。2017年,谷歌云业务的全面营收不过40.6亿美元,仅占到公司总营收的3.7%。而到了2021年,其云业务收入已经达到了176亿美元,在其公司总营收中所占的比例也上升到了6.8%。它没能赶上AWS,并不是因为自己进步不够快,而是因为在同期AWS也实现了巨大的进步。

如果我们看一下近几年全球数字经济领域的竞争格局,就会发现,无论中外,互联网巨头们都在云业务上投入了巨大的力量。为什么巨头们都对这个市场如此感兴趣?和其他市场相比,这个市场究竟有怎样的特点?参与这个市场的企业分别采用了怎样的竞争策略?这个市场的未来格局又会如何?且让我们一一说来。

云市场及其竞争特征

在介绍云市场中的竞争者之前,我们首先需要对这个市场的特征,以及其总体的竞争格局进行一个大致的介绍。

所谓云,或者云计算,通俗地说就是IT资源的在线化。这种在线IT资源的供应方既可以是使用者自己,也可以是第三方的供应商,因此云也就可以被对应地区分为私有云和公有云。我们现在通常所说的云市场,主要包括公有云,也就是由第三方供应商提供IT资源的云服务,以及由第三方代管的私有云。

根据交付模式的不同,云服务可以分为三类:IaaS、PaaS和SaaS。所谓IaaS,指的是“基础设施作为服务”(Infrastructure-as-a-Service),在这种交付模式下,云服务的提供者供给的主要是存储、硬件、服务器和网络等基础设施;所谓PaaS,指的是“平台作为服务”(Platform-as-a-Ser-vice),在这种交付模式下,云服务的提供者会向客户供应更多的资源,以便为使用者提供一个“就绪可用”的计算平台,满足客户的设计、开发、测试和部署应用程序的需要;而所谓SaaS,指的则是“软件作为服务”(Soft-ware-as-a-Service),在这种交付模式下,云服务提供者将成品的软件作为产品来提供给用户,供其使用。

关于这三种交付模式,IBM的软件架构师阿尔伯特·巴伦(Albert Bar-ron)曾经打过一个比方:如果把采用云计算的用户比作一家披萨店的店主,那么为了进行披萨的销售,他可以选择是由自己从头到尾自己制作披萨,还是外包一部分工作。如果采用IaaS,就好像披萨店用的是别人的厨房、灶具和煤气,并用这些来生产自己的披萨;如果采用PaaS,就不仅租用厨房、灶具和煤气,还让人做好面饼,自己只要加上馅料,烤制出炉即可售卖;而如果采用SaaS,那就类似从别人那里买来成品的披萨,直接就可以出售。

从云服务提供者的角度看,这三种交付模式的经营逻辑和销售策略是迥然不同的。对于IaaS而言,由于服务的主体是设备的租用,而设备本质上是同质化的——就像披萨店租用哪家的厨房、厨具并不会有本质的差别,用户使用哪家IaaS产品的体验差异也不会太大——在这种情况下,IaaS市场争夺的竞争关键是成本。因此,IaaS服务商们所采用的竞争策略主要是所谓的“成本领先”策略,比如,通过自行研发硬件来降低设备成本。而相比之下,PaaS和SaaS的差异化程度较高,往往需要根据用户的需要专门设计,因此这两种交付模式对服务商的生态能力和服务的要求都比较高。

很显然,以上的差别也决定了三种交付模式在利润率上的差别。IaaS服务的低差异化决定了其竞争相对激烈。在竞争之下,IaaS服务的盈利能力通常较低。从市场水平上看,其利润率大约在10%-15%之间。与之相比,PaaS和SaaS服务的盈利能力则要高得多,其平均利润率甚至可以达到70%左右。所以,PaaS和SaaS已经被各大云服务提供商视为了争夺利润的主要战场。不过,这也并不是说IaaS市场无关紧要。

IaaS通常会成为一个重要的引流入口——一旦用户选择了某家服务商的服务器和数据中心,出于兼容性以及便利性方面的考虑,他就更可能选择这家企业提供的AI、安全等额外的服务。也就是说,虽然IaaS本身可能并不赚钱,但是它却可以为未来赚钱提供机会。所以不少服务商尽管不靠IaaS赚钱,但依然会保留IaaS业务,甚至保留的业务规模还可能相当可观。

作为一种基础设施,IT资源具有很强的规模效应,规模越大,平均成本就越低。如果每个个人或者企业直接拥有自己使用的IT资源,那么其购置和安装成本将是十分巨大的。并且,在大多数情况下,个人部署的IT资源并不能得到充分的利用,其产生的浪费也是十分可观的。——关于这两点,可以想象一下我们购买的电脑和软件,我们买入一个电脑可能需要数千甚至数万元,但每天使用它的时间则可能只有几个小时。如果把这些资源结合起来部署在云端,让用户按需使用,那么不仅其购置和部署成本可以有效降低,而且这些资源的利用率也可以得到有效的提升。综合起来,使用第三方提供的云资源,就可以比使用本地的IT资源节省出一大笔开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最近几年中,云服务正越来越受到广大用户,尤其是那些对成本非常敏感的初创企业的青睐。加之近几年疫情肆虐全球,倒逼了大量企业的数字化进程,因此云计算市场的规模就实现了爆发式的增长。

根据高德纳(Gartner)的数据,2017年,全球云市场规模仅有1467亿美元,其中IaaS的市场规模为307亿美元,PaaS为199亿美元,SaaS为961亿美元。而到了2021年,云计算市场的整体规模已经迅速膨胀到了3307亿美元,IaaS、PaaS和SaaS市场的规模分别为916亿美元、869亿美元和1522亿美元。云市场发展的迅猛,由此可见一斑。

在中国,随着数字化的深入,云市场也经历了高速的增长。根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数据,2017年中国公有云市场的规模为265亿人民币,而到了2021年,其规模已经达到了2181亿人民币,其增速原高于全球市场。不过,相比于全球市场,中国的云市场在结构上有着十分鲜明的个性特征。总体上看,在中国的云计算市场中,IaaS的比例更高。在2017年,IaaS在整个中国公有云市场中占的份额为 56.1%,PaaS是4.4%,SaaS是39.5%;而到了2021年,IaaS的份额更是上升到了74%,PaaS的份额上升到了9%,而SaaS的份额则被压缩到了17%。

这个趋势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了我国云计算发展仍相对落后的现状。如前所述,相比于IaaS,PaaS和SaaS的非标性更强,需要有更为专门的设计和相应的服务,而目前我国的云服务提供个性化服务的能力还相对较弱。以针对大企业的SaaS服务为例,我国有不少规模较大的企业对企业级软件有需求,对相关SaaS服务的潜在需求还是非常可观的,但在市场上,能够提供相关服务的供应商却十分稀缺。即使能够提供,其服务也相对简单,在功能性上和安全性上都难以达到大企业对数据治理、安全性的要求。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国的SaaS和PaaS市场才会出现份额较低,发展滞缓的局面。加之最近几年,企业数字化的浪潮推动了相对标准化的IaaS服务的大发展,因而两相作用之下,就出现了与国际市场不同的IaaS比例不降反升的现象。

全球云市场的竞争者们

在全球的云市场上,亚马逊、微软、阿里巴巴和谷歌一直是市场的领先者。尤其是在相对标品化的IaaS市场上,四家公司的份额合计可以达到整个市场总规模的四分之三左右。其中,亚马逊的AWS云、微软的Azure云,以及阿里云曾一度被称为云市场上的“3A”。不过,近年来阿里云在全球市场的增速放缓,而谷歌云则强势崛起,因此在一些机构的统计中,谷歌已经取代阿里巴巴成为了国际云市场上的老三。鉴于阿里云是由中国企业运营的,其最主要的市场也是在中国,因此关于它的介绍我们将放在后一节进行,这里仅介绍其他三家企业的状况。

亚马逊的AWS云

在云计算市场上,亚马逊是当之无愧的先驱。早在2006年,亚马逊就推出了自己的云服务,就是后来的AWS(注:AWS的全称是AmazonWebSer-vice,即亚马逊网络服务)。亚马逊的这个举动,不仅是为自己开创了一个新的业务领域,更是开创了云服务这个全新市场。因为要等到几年之后,它后来的对手,如阿里、微软等,才开始着手类似的业务。

一般来说,要成为云服务商,首先需要进行大量的固定资产投资,因而需要花费巨大的成本。对于多数企业而言,这个巨大的成本就会成为它们进军云市场的主要门槛。不过,对亚马逊而言,这个门槛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而且,云业务的开发本身就为其解决了一个巨大的成本难题。这是因为,作为电商巨头,亚马逊为了维持其本身的平台运营,已经购置并部署了大批的IT资源,但这些资源每年仅会在少数几天达到满负荷运营。这对于亚马逊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浪费。因此,亚马逊内部最早提出云服务构想的时候,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压缩成本,而非盈利。但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个业务一经推出,就广受欢迎——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亚马逊在电商市场上已经培养出了数量巨大的企业用户,这些企业在运营中需要使用大量的IT资源,因而它们就天然地成为了亚马逊云业务的种子用户。

由于亚马逊创建AWS的初衷是利用限制资源,因此在其初期的云业务发展中,是以IaaS为主的。源于其先发优势,以及随之建立起来的规模效应和网络效应,亚马逊将其在IaaS上的优势从开始一直保持到了现在。不过,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IaaS业务赚的其实只是个辛苦钱,其利润率非常有限,因此在随后的发展当中,亚马逊一直注意强化自己在PaaS和SaaS上的优势。

和IaaS不同,PaaS和SaaS上的优势主要拼的是计算能力、安全性,以及软件等方面的功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亚马逊主要从两个方面作了工作:

一方面,亚马逊非常重视自行研发。在美国所有的科技公司中,亚马逊的研发支出一直是最高的。2021年,其研发总支出达到了惊人的560亿美元,其总额相当于谷歌的1.55倍,苹果的2.43倍,微软的2.52倍,或者华为、阿里、腾讯、百度、中兴、美团、京东、快手、网易、小米这10家中国公司研发支出的总和。而在这庞大的研发支出中,就有相当一部分用在了与AWS相关的领域。AWS强大的算力,以及人工智能能力,很大程度上就是在这种巨额投入之下实现的。

另一方面,亚马逊为了保持AWS在PaaS和SaaS上的优势,还做了一些“不讲武德”的事。在AWS,有一项日常的工作叫做“露天开采软件”(strip-miningsoftware)。具体来说,当亚马逊发现有哪个软件比较受欢迎的时候,就会要求它的开发商与自己合作,将软件捆绑在自己的云服务上。一般来说,这些开放商会同意邀约,从而成为亚马逊的附庸。万一有哪些开发商不愿意合作,亚马逊就会在云端屏蔽这些软件,与此同时开发功能类似的软件来捆绑在云服务上。不仅如此,亚马逊有时甚至还会直接挖走这些拒不合作的公司的工程师。通过这些手段,亚马逊得以在自己的云服务上集成了大量的应用,而这些丰富的应用则成为了亚马逊得以在PaaS和SaaS市场上得以长期领先对手的关键。

最近一段时间,全球范围内反垄断风潮四起。在监管部门的压力之下,亚马逊对这种公然打击竞争对手的“露天开采软件”行为不得不有所收敛,转而依靠更高密度的研发来巩固自己的优势。单凭这一点所构造起的护城河,其竞争对手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恐怕都很难超越。从这个角度看,虽然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亚马逊AWS云在整个云计算市场中的市场占有率会有所降低,但从总体上看,其第一的地位依然是比较难以撼动的。

微软的Azure云

作为全球第二大的云服务提供商,微软进入这个市场的初衷和亚马逊截然不同。微软是做软件起家的。从上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微软凭借Win-dows和Office两款产品,一直在互联网世界傲视群雄。而当时的CEO史蒂夫·鲍尔默(SteveBallmer)也坚定地认为,依靠着这两款支柱性产品,微软就可以安享太平。因此,虽然时任微软首席软件架构师的雷·奥茨(RayOzzie)早在2005年就提出了云计算的构想,建议构建一套颠覆性平台,立足互联网重现微软Windows操作系统、.NET应用程序服务以及微软Office套件等已经获得巨大成功的设计成果——这一点,其实就是后来人们所熟悉的SaaS。但在PC端收益稳定且充足的情况下,这个在当时看来劳民伤财的建议并没有受到重视。

直到2008年,奥茨才说服了鲍尔默,接受了这个前卫的建议,开始构建Azure云。一年多后的2010年2月,WindowsAzure全面上线。不过,在这个时候,互联网已经从PC时代进入了移动互联时代。随着谷歌等后起之秀的兴起,微软这个PC时代的巨人大有日薄西山之势,要保住其在核心市场上的优势已经不易,当然也就没有能力来发展云这个新业务了。

直到2014年,萨提亚·纳德拉(SatyaNadella)接任CEO,这一切才发生了改变。和固守PC时代老业务的鲍尔默完全不同,纳德拉坚信未来的软件分销的主要方式一定不是通过光盘而是互联网,因此自他一上任,就提出了“云优先”的口号,一面大刀阔斧地削减了传统业务,甚至把核心业务Windows都归并到一个事业部下面,一面又对云业务全力支持,要求其业务人员在对外宣传公司产品时,必须优先介绍Azure云。

在开始时,Azure是非常简陋的,只有计算、存储、SQL数据库等少数几样功能,从定位上看,主要属于IaaS范畴。从功能上看,这在市场上是毫无优势的。当时,亚马逊的AWS已经发展出了AmazonEC2,客户可以通过自有桌面远程接入EC2实例,并自由安装自己打算使用的软件。此外,AmazonElasticBlockStore(EBS)的出炉则帮助更多用户在EC2云实例内轻松运行各类传统Windows软件。而同时的谷歌云更是已经推出了首个PaaS服务。整个竞争态势对微软相当不利。

在这样的背景下,微软迅速调整原本的发展思路,将原本的WindowsAzure中的“Windows”直接去了,改成了Azure云,并在同时开放了对Linux系统的支持,还积极地与红帽、甲骨文、SUSE以及Canonical等厂商合作,推动Azure成为理想的Linux运行环境。通过这些改革,Azure终于在IaaS市场稳住了阵脚。

在基本确立市场地位之后,微软开始在大数据分析、人工智能等领域积极发力,努力实现云产品的差异化。例如,它通过与Hortonworks合作,开发出了AzureHDInsight,为运行 Hadoop、Spark、Kafka等的开源分析服务提供了基础。再如,它还通过收购RevolutionAnalytics,将在数据分析领域拥有超高人气的R语言引入了Azure。而在人工智能的热潮兴起之后,微软更是抓紧时机,在Azure上部署了可为用户提供机器学习服务的工具AzureMLStudio。这些功能的植入,使得微软在IaaS和PaaS市场上逐步实现了优势。加之微软本身有强大的软件研发能力,其Office365、Dynamics和LinkedIn在SaaS市场上也广受好评。综合之下,微软的Azure云才在强敌环伺之下杀出了一条血路,坐稳了云市场第二的交椅。

谷歌云

相比于亚马逊的AWS云和微软的Azure云,谷歌云的存在感似乎要低很多。但事实上,要论“云计算”的理念,谷歌却比亚马逊和微软更有资格争夺其发明权。早在谷歌的创始人佩奇和布林还在斯坦福求学时,就提出和实现了一种被称为“大文件”(BigFile)的新型文件系统。这个技术就是后来谷歌云计算技术中很重要的GFS文件系统的雏形。而在2006年的时候,谷歌也是率先在其搜索引擎大会上对外公开了云计算的概念,并表示自己正在研发相关的产品。但不幸的是,就在谷歌公布这个概念后不久,亚马逊就直接推出了云计算的成品。而直到2008年,谷歌才推出了其云产品GoogleAppEngine,这时已经比亚马逊足足晚了一年多时间。就是这一年多的时间,让亚马逊已经积累起了足够的先发优势。

正巧,这一段时间谷歌的搜索广告等核心业务发展迅猛,这让谷歌感觉没有多大必要对云这块难啃的骨头追着不放。因而在这一段时间,谷歌的云业务发展十分缓慢。直到2015年,亚马逊对外公布了AWS在前一财年的总营收达到了46亿美元,谷歌才如梦初醒,后悔自己错失了一个宝藏市场。觉悟之后,谷歌迅速从云计算公司VMware高薪挖来了其联合创始人戴安·格林,于是就有了本文开头所提到的那段格林那段要赶超AWS的表态。格林的策略是,积极利用谷歌在人工智能领域的优势,将它们集成到云端,用以提升竞争优势。不过,也正如我们说的,格林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并在2018年离开了谷歌。

为了填补格林的位置,谷歌从甲骨文挖来了托马斯·库里安(ThomasKuri-an)。库里安一上任,就陆续走访了全球范围内的数百家客户。他在走访中发现,很多云计算用户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问题,那就是一般来说,一个用户只能使用一个云,要跨云进行协作的难度很大。但是,每种云之间又各有优劣,这就逼着客户们必须作出选择。针对这个客户痛点,库里安果断提出了“多云”(multi-cloud)发展战略。要求谷歌云提升自身的开放性,与其他的云产品兼容。这招一出,就吸引来了很多原本使用对手产品的客户。不过,众所周知,更大的开放性也就意味着更多的风险,因此在实行多云策略的同时,保障云的安全性就十分关键了。正是基于这个考虑,谷歌才最终决定对Mandiant进行收购。尽管从本身的绩效看,Mandiant并不算突出,但其漏洞评估和咨询专业知识却能补齐谷歌云在安全性方面的短板。

尽管库里安执掌谷歌云业务的时间并不算久,但他的“多云”策略已经帮助谷歌成功超越了原本的老三阿里云。或许等到对Mandiant企业的收购完成,有更多功能集成到云端后,谷歌云就会真正拥有和AWS一争高下的实力。

中国云市场的竞争者们

中国的云市场的格局,大致上可以概括为“三头领先、多强并起”。无论是在IaaS、PaaS还是SaaS市场上,阿里、华为和腾讯三家都是占据最领先位置的。而对于不同的交付模式,后续排名有所不同,在IaaS市场上,百度云排名第四,而在PaaS+SaaS市场上,是中国电信天翼云排名第四。

阿里云

从发展历程上看,阿里云和AWS非常类似,它最初也是脱胎于其内部的IT在线支持。早在2009年,时任首席架构师的王坚就力排众议,组建了云计算部门,在阿里内部设计了基于云的IT架构,并开发了适合大规模计算的“飞天”操作系统。最初,云计算的使用是为了应对当时淘宝和天猫业务倍增带来的计算需求的,但或许是受到了亚马逊的启发,阿里很快就发现了这项业务本身的发展潜力。

从2014年开始,阿里开始对外输出其云能力。结果,仅在2014年,云业务就为阿里创造了10亿元的营收。尝到了甜头的阿里加大了在云业务上的投入,聚焦金融、政务、电商、移动互联等市场领域,相继研发并推出了大量的云服务产品。与此同时,阿里还推出了生态共建策略,积极与企业合作,推广其IaaS产品,帮助这些企业完成数字化改造。这种提前布局、抢先出手的打法,不仅让阿里云在国内一骑绝尘,还让其顺势将业务做到了海外,做成了全球第三大的云服务商。

不过,随着竞争者的不断加入,阿里的云利润开始收窄。为了实现新的突破,阿里云从2017年就开始倡导向智能云的转移。在这个阶段,阿里将其在人工智能上的优势集成到了云端,开发出了ET大脑等PaaS产品。与此同时,为了进一步压缩成本、提升安全性,阿里还在芯片、服务器、交换机等领域进行了大量的自主研发。

借助于先发优势,以及持续的研发投入,阿里云一直在国内云服务市场上维持着第一的位置。不过,相比于鼎盛时期,其份额已经有了大规模缩小。尤其是去年以来,受到监管等因素的影响,阿里云的增长势头有了很大下降。根据最新的季报,其在第一财季的同比增长率是10%。虽然从数字上看依然可观,但相比于过去动辄几倍的成长速度,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在未来的几年内,阿里云面临的可能是非常艰巨的防守战。

华为云

在中国的众多企业中,华为是比较先看到云计算的机会的。2010年,中国IT领袖峰会曾上演过一个名场面:当被问及对云计算的看法时,李彦宏说这不过是新瓶装旧酒,马化腾也认为当时谈云计算还为时过早。但在同年,华为就启动了“云帆计划”,正式对外公布了其云计算战略。从这点上看,华为应该是阿里之后,国内第二个明确要布局云计算的大型企业。

不过,或许是由于华为当时在其主营的电信业务上厮杀正酣,所以并没有对云这个全新业务投入太多的关注,加之当时国内对云的认知程度还很低,因此其云业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发展都相对缓慢。

直到2017年,阿里云和腾讯云的业绩迅速增长,华为才认识到了云业务的真正价值。在此之后,华为奋起直追。利用其本身在软、硬件方面的强大优势,华为为企业提供了多套云解决方案,帮助客户实现数字化转型。随后,华为云通过“一云两翼双引擎”的云计算产业布局,围绕算力提升发力。2020年,华为宣布将云、计算产品、存储与机器视觉产品等相关业务线合并,正式成立云与计算BG。在此基础上,华为云首次提出云原生2.0,重新定义了混合云,通过应用、数据、AI使能领域全面赋能产业升级,构建一个基于擎天架构的云基础设施底座。2021年四月,华为又取消了仅成立一年的云与计算BG,更名为“CloudBU”,直接向ICT基础设施业务管理委员会汇报。

目前,华为在中国的云市场上暂居第二,但其赶超的势头非常迅猛,其前途不可限量。

腾讯云

从表面上看,腾讯在云领域并不是那种先知先觉的角色。但事实上,在腾讯内部,云的构想在2010年已经得到了应用。只不过,此时的云计算主要是用来支撑腾讯内部的C端业务,而非我们更为熟悉的B端业务。

腾讯云向企业第一次亮相,是在2014年的“网约车”大战。当时,由于巨额补贴的引入,滴滴平台上客户量激增,滴滴的网络因此几近崩溃。在这种状况下,是腾讯派出了云技术人员帮助滴滴度过了难关。而在这个过程中,腾讯云的力量也得到了验证。

随后,腾讯云正式从幕后走向了前台,大规模向外输出力量。和阿里这个阶段全力发展B端客户不同,腾讯在客户的发展上,采取了B端和G端并重的策略。这个选择是非常睿智的。相比于更看重实效的B端企业用户,G端的政府用户会更为看重使用的体验,而这一点上,熟悉了C端市场的腾讯是有先天优势的。与此同时,由于很多企业都面临和政府云互通的问题,因此抓住了G端这个牛鼻子,B端市场的开发就会轻松很多。现在回头看,这一点应该是得到了很好的验证。在技术和服务的双重加持之下,腾讯云异军突起,不仅在中国的云市场位列前三,而且在全球市场上也超越了IBM等劲敌,排在了比较靠前的位置。

群雄们

需要指出的是,相比于全球,中国云计算市场上巨头的掌控力要弱上不少。在三强之后,还有很多有力的竞争者在不断赶超。例如百度云、天翼云、京东云等,其实力都非常不俗,尤其是在各自的利基市场上,都有较强的力量。值得一提的是,最近抖音和快手这“短视频双雄”也加入了云计算市场的争夺。尤其是抖音,已经推出了企业云服务平台“火山引擎”,并且已经依托其软件工厂的能力,构建出了一套完整的产品体系。或许,整个中国云市场的格局正在悄悄改变。

前路如何?

毫无疑问,无论是在全球市场还是中国市场,云计算都将是未来一段时间内巨头们争夺的重要战场。从全球范围看,随着云渗透率的不断提高,整个IaaS市场正在趋于饱和,竞争的焦点正在集中到利润率较高的PaaS和SaaS市场上。

而相对于全球市场,中国市场由于起步较晚,这个趋势仍不明显,但如果不出意外,在不久的将来,这一情况也应该会出现。在这样的背景下,要想在云市场上胜出,那就必须在IaaS这个同质化市场上尽力降下成本,而在PaaS和SaaS这样的差异化上增加服务品类,满足好对用户个性化的需求。而所有的这一切,都将会是对这个市场参与者能力的综合考验。

 

《比较》研究部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