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浩:从芯片架构到芯片产品

周应梅2022-12-23 20:06

经济观察报 记者 周应梅 三年前,管理着几十亿元规模基金的查浩,放弃投资机构合伙人身份,奔向创业之路。现在查浩是芯片公司上海思朗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思朗科技”)的董事长兼CEO,2018年投资这家企业后,他的职业方向随之改变。尽管非技术出身,查浩对芯片领域的产品和技术细节已经能信手拈来。

查浩是一名85后,在上海财经大学就读期间,他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名股权投资人。靠着过人的数学能力,以及勤奋学习,查浩在投资人这条路上走得很顺利,30岁前就成为远翼投资的投委会委员和合伙人,这在投资行业非常少见。

现在,查浩的创业搭档是67岁的王东琳。2016年,王东琳从中科院自动化研究所所长一职上退休后,创办了思朗科技。

在中科院担任自动化研究所所长期间,王东琳带领团队用了5年时间研发出了原创芯片处理器MaPU。2016年,中科院有意将MaPU推向市场,并由天使投资人出资1亿元现金买断MaPU相关知识产权,并完整注入思朗科技。2018年还在远翼投资的查浩,与上海联合共同投资思朗科技数亿元,支持MaPU的商业化发展。

当时,市面主流的芯片处理器CPU、GPU,以及芯片架构X86、ARM架构,都来自于国际芯片公司,从上个世纪至今,把持着主流市场。底层架构创新是别人的,也导致国内技术发展容易被“卡脖子”。

思朗科技的MaPU处理器酝酿于2009年,在内核、指令集、体系结构上进行了根本性的自主原创,为国产芯片架构领域填补了空白。经过十多年的铺垫,基于MaPU内核,思朗科技推出了三款芯片产品。2022年思朗科技有了第一笔收入,预计2023年收入规模将突破10亿元。

查浩称,思朗未来发展将偏向于走英特尔的模式,基于自己的核心处理器,进一步研究和推出芯片产品。

始于中科院

2009年,担任中科院自动化研究所所长、国家专用集成电路设计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主任的王东琳一直在苦思冥想,能不能做一个微处理器,既保留专用芯片(ASIC芯片)的性能和低功耗,又是可编程的通用芯片。

此前国际主流的5个芯片内核:通用芯片CPU、GPU、DSP,以及定制芯片ASIC、FPGA。5个主流芯片处理器里,计算最快的是ASIC芯片。而专用芯片的缺点也比较明显,它用硬件固化了算法,只能支持一个算法。算法需求有改变,就不能使用了。

有了这个想法后,王东琳通过研究市面上几个主流架构的特点,思考要达到理想的性能该怎么设计。这个工作花了王东琳两年的时间。当时正值他爱人病重,他的研究也转到了病房。经历了无数次辗转难眠的思考和演算,2011年,王东琳终于想通了整个架构,并在中科院申报项目,得到了中科院A类先导科技专项支持。而能拿到A的项目是凤毛麟角。

有了中科院先导科技专项支持后,王东琳带领团队,持续投入了5年的时间,将所思所想的MaPU架构变为产品。2015年MaPU验证芯片完工,工信部成功验收。2015年底,60岁的王东琳从中科院退休。当时中科院希望将MaPU处理器能推向市场,于是,王东琳找到了天使投资人,用1亿元现金买断了MaPU处理器的全部知识产权,思朗科技由此诞生。自此,中国纯自研的MaPU架构走向了商用的道路,迎来了快速发展的阶段。

目前思朗科技有三个芯片产品线,分别是密集计算芯片、通信基带处理芯片、视频处理芯片,都是基于MaPU处理器研发的。查浩解释,这三个领域均对计算能力要求较高。5G时代,数据处理量越来越大,密集计算、通信领域、视频领域都是非常有代表性的领域,思朗顺势进入这些领域。

查浩表示,MaPU内核的计算能力相比其他内核提升了数倍,用MaPU内核做的密集计算机器要比用传统的Arm或CPU做的快出4个数量级,“我们跑一天的计算,用传统处理器需要跑四五十年”。因此,从技术壁垒到商业价值,以及利润都表现较好,市场上也未出现类似的产品。

像很多做AI芯片的公司,实际上都是ASIC芯片。优点是算力很强,缺点是只能支持一个算法。

ASIC芯片在执行算法的时候,效率很高,内核中的计算部件几乎可以跑满。但是很多算法实际上难以并行,比如FFT算法,如果是在一般的通用芯片GPU、GPU内核上运行,则效率很低,内核使用率都不到15%。这就是通用芯片在大密集计算时比ASIC芯片效率低的原因。

目前,思朗科技MaPU内核在执行FFT算法时内核使用率能达到95%以上,在MaPU已经跑过的算法都能达到90%以上。MaPU处理器实现了媲美ASIC的性能,又克服了AISC芯片无法通用编程的弊端,在全球率先实现了“DH(软件定义硬件)”的体系结构。

在查浩眼中,王东琳是非常喜欢给年轻人机会的长者。他感叹,曾参与MaPU研发,来自中科院的数十位同事能力都非常强。目前思朗的芯片负责人和软件生态负责人都是王东琳的学生,是其指导的博士生。“在学生时期,王老师就拿大课题给他们研究,包括核心芯片研制都是由学生来立项目。芯片是比较吃经验的一个行业,你做过几个芯片,做芯片难度有多大,就直接决定了你的能力。”

“王老师对我也是一样,当时就坚决将CEO职位交付给我。”查浩说。

从投资人到科技公司CEO

2018年获得远翼投资和上海联合投资后,思朗科技开始规划基于内核的芯片产品。“当时一直给思朗科技物色CEO。”查浩说。“聊了很多人,有芯片行业里创业成功的一些人才,包括已经上市的。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查浩表示,过去12年里,很少有人相信,中国能够做出一个创新内核。思朗过去也面对了大量的质疑。

查浩回忆起,当时思朗科技还只有一个架构,芯片产品没有推出来,也没有订单收入。新CEO需要对思朗的架构有足够的信心,也需要是一个长期主义者。“这个路肯定很长,站在2018年那个时间,你其实根本看不到产品哪天能卖出去。”

2018年投资思朗科技后,查浩就开始担任思朗科技的董事,并参与思朗科技的日常事务。不同于其他投资人,查浩对企业经营管理特别感兴趣,“我参与好多所投公司的日常运营,甚至高管或者中层面试,我的兴趣点就在这里”。

查浩称自己平时很少花时间参与投资圈应酬,“几乎都是跟企业家泡在一块”。这是他的兴趣所在。查浩对思朗科技团队也非常熟悉和认可,“投资人里我去的最多”。“小查,干脆你过来做CEO”,2019年底,查浩收到王东琳的邀请。

查浩对思朗科技很熟悉,公司正式市场化运行之初,就投了第一笔钱,日常也参与团队运营管理。可是对于半导体行业,查浩认为自己只能算半路出家。摆在面前的一个问题是,这个CEO能不能做好。

查浩跟许多企业的CEO聊过,得到的大多是否定答案。例如,创业很苦,没必要放弃基金合伙人以及当前舒适的状态,这与过去十几年的积累不一样。不过有几个年轻的创始人给了查浩支持,让他树起信心。2020年中,在完成远翼投资交接工作后,查浩正式加入思朗科技。远翼投资的创始人杨俊当时也全力支持查浩的决定,“我们共同创立远翼投资,经历过最困难的时候,曾经团队离开,只剩两三个人,后来没有放弃,才一直把规模做大”。

为了做好思朗科技CEO,查浩做了不少准备,比如狂补知识,看了许多微电子原理的书。“作为一个CEO,你不能有短板。”三年经历,查浩有了深刻的体会,例如,要是CEO不懂人力、不懂项目管理,企业就会犯错,且错误往往难以弥补,成本高。“招人只能解决部分问题,尤其需要自己懂,然后站在较高的战略层面,决定具体的方向怎么走。”相比投资人时期,CEO这个职位对一个人的考验更加多方面。

勤奋、自律,查浩身上有这些品质。创业之后查浩进入了繁忙的工作状态,“早上睁开眼8点,一天下来,基本会忙到凌晨一两点。”不过查浩依然会坚持跑步,这是他保持自律的方式。

“要保持好的状态,最重要的是从根本上认可自己做的事情。”查浩说。明显的,创业的热情来自查浩的心底,从追光者到散发自己的光。

2019年底,在查浩接手管理思朗科技之前,团队共七十多个人。现在思朗科技共有员工近300人左右,芯片团队近100人,还有近100人的软件生态团队、50多人的装备和运营团队。王东琳把握着技术大方向,查浩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查浩表示,2023年公司团队会扩大到400人至500人。

走英特尔模式

接手思朗科技CEO后,查浩就面临了第一个挑战。王东琳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将思朗科技从科研机构转向市场化公司。“对于实验室而言,产品成形了,做一个Demo就算完成任务。但是商业化后,要交付给客户,产品不能有任何缺陷,还要好用。科研和交付存在较大的差别。”查浩说。

另外,科研院所也会存在“吃大锅饭”的问题。查浩明确提出“客户导向”和“目标导向”,拉开差异化,团队更加有活力了。“几乎花了一年时间,面向市场化研究产品,及以目标为导向的理念,才在团队心中生根发芽。”

从2009年王东琳开始研究基础架构,到如今思朗科技积淀了13年时间。2018年拿到投资后,思朗科技开始规划芯片产品,2020年完成了两款芯片研发,2021年正式面向市场发布芯片产品。2022年,思朗科技有了第一笔收入。

在密集计算领域,思朗科技的装备2022年开始交付,销售额在3亿元左右,2023年预计会有10亿元左右的订单。思朗进入密集计算这个领域始于2018年,与上海科技大学和上海联和投资交流后,发现这个领域需求很大,与MaPU处理器的优势契合。

2021年9月,思朗科技首次发布5G小基站UCP系列芯片。思朗科技的首批5G小基站芯片将于2023年交付给运营商,首批交付量数万颗左右,2023年将为思朗科技带来几千万元的收入。

查浩表示,目前宏基站面临成本过高的问题,运营商需要成本更低、便于维护的方案,“我认为,未来这是百亿元以上的市场”。

目前,思朗科技的密集计算产品线和通信基带产品线,各有100人左右团队。当初在中科院参与研发MaPU的数十位核心人员,在思朗科技芯片团队中继续做研发工作。芯片团队后来也吸纳了各大芯片厂商的人才,新兴人才则来自微电子专业的毕业生。

视频芯片方面,思朗科技与显示芯片巨头集创北方合作,共同成立了一家合资公司,集创北方持股51%,思朗科技持股49%。此前,集创北方也是思朗的投资方。

合作上,思朗科技将内核授权给合资公司,同时提供研发,集创北方面向市场推出产品。合资公司有七八十人的团队。视频芯片产品,面向场景包括医院的内窥镜、电视等领域。目前一代产品做了一些试点,2023年投入生产,预计2024年完成批量交付。

国际芯片公司里,像ARM只设计内核架构不做芯片,英特尔在发明内核后做了自己的芯片。查浩称,思朗科技的未来更像英特尔的模式。

接下来,思朗科技更希望把三个芯片产品线做好,并实现规模化生产。两三年内,思朗科技暂不会做MaPU架构授权;两三年后,再考虑对某些领域授权。

查浩认为,芯片领域可以用硬核形容,但实际不是做科学工作,更多是做科研工作或者工程工作。而MaPU的诞生实际是一个科学工作,“发明了一个架构,这是极少数科学家做的事。一个科学家也不可能一辈子做这个事情,就是那个时刻灵光乍现,再把想法实现。”

“通过发明一个内核再去商业化,极少有创业公司会这样做,因为周期太长,不确定性风险太高,这需要真正的长期主义者。”查浩说。而思朗科技脱胎于中科院的先导科技专项项目,最后有了商业化的机会。做原创内核的门槛和风险,为思朗科技筑起了壁垒。

2021年推出产品后,思朗科技融资变得更加容易了。他透露,2023年思朗科技会做上市前最后一轮融资,顺利的话,2024年会报上市。

查浩表示,创业公司的资金是一步步来的。不可能提出一个想法,资金就涌过来,但是在实现想法的过程中,会有相应阶段的资金匹配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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